就见这个师长完全不端架子,目光停留在鹤立鸡群的魏大勇脸上,笑得像一条老狐狸一般:“鄙人姓刘,你们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你叫什么名字?”
“魏大勇。”
魏大勇不想多加解释,直接就报出自己的俗家名字,以免对方啰嗦。
刘师长点点头,依旧笑眯眯地说道:“从汉口到这里,一路上可不太平。你们走得还算顺利吧?”
魏大勇突然感觉气氛有些反常。
不对劲啊……
对方是堂堂正规军的中将师长,自己只不过是地方保安团的无名小卒,二者之间的身份地位悬殊太大了,对方为何要这般嘘寒问暖?
似乎……热情得过了头……
既然师长大人开口相问,魏大勇自然不能失礼,答道:“还好,没有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一些小麻烦都妥善解决了,没有给我们造成任何困扰。”
刘师长见魏大勇谈吐得体,说话条理清晰,换作平时说不定就起了爱才之心,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把人给忽悠瘸了:“你们大老远从汉口送来军粮,足见盛情。你们也都听见这枪炮声近在咫尺,实不相瞒,鬼子兵正在这一带与我们展开拉锯战,论理我本当就此收下军粮,让你们打道回府。”
魏大勇听他这个口气,立知对方后面马上就会接着来一个“可是,但是”之类的大转折。
果不其然,就听刘师长叹了口气,说道:“不过,你也看见了,我的部队都已经派出去前线了,我这里没剩几个人,把军粮放在这里毫无意义。”
魏大勇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么,敢问刘师长的意思是……”
刘师长干咳一声,清清嗓子说:“是这样的。我的305团正好向我报告,说军粮即将告罄,这不你们刚好运粮过来吗?你看我这边人手不足,要不就由你们把粮食直接运过去,回头我给你们打个收条。这样我们两全其美,你看怎样?”
魏大勇面露难色说道:“刘师长,说句不中听的话,我们得到的任务是把军粮如数送到葫芦口粮站,没想到因为鬼子逼近,葫芦口粮站的粮食只出不进。本来这个责任并不在我,但是我一心想着做事要有始有终,所以决定把军粮送到贵军军部。”
停顿了一下,魏大勇接着往下说:“谁知我们巴巴的赶到铁锯岭这一带,才知道军部已不知所踪。现如今我们只能找你们51师,刘师长你却又让我们代劳把军粮送到前线,这到哪儿也没这个道理吧?”
刘师长阅人无数,早看出魏大勇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又重重地叹一口气,作悲天悯人状:“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大勇兄弟所言极是,我这个要求,的确是不情之请。只是305团在浴血奋战,抽不出人手过来运粮,我手头也没有多余的人员。这一事不烦二主,只求大勇兄弟能够仗义襄助,刘某感激不尽。”
魏大勇见刘师长没有以官职压人,心说这样以德服人的好人,这年头可不多见,算了,就帮他这个忙吧!
当下他回头看了一众手下一眼,然后注目刘师长说道:“好吧!我答应帮忙把军粮送去305团,你这边立即开具收讫证明,回头我过来取。”
刘师长脸上笑成了一朵花:“绝对没问题,我给你派一个向导,你速去速回就行。”
车队上路后,侯平一溜烟跑到魏大勇身边,看了一眼走在队伍前头的向导,低声提醒魏大勇说:“副教导……”
“说了多少遍,叫我魏和尚。”
“呃…魏和尚,你不觉得这个刘师长似乎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吗?”
这话侯平早就憋在心里了,方才碍着刘师长在场不敢说话,这会儿赶紧提出来。
魏大勇斜乜了他一眼:“你多心了吧?他一个师长,还能信口开河不成?再说这军粮本就是给74军的,只要他51师敢收下,我就敢送。”
侯平见魏大勇如此说,也觉得有理,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于是闭嘴不语。
51师师部与二号高地同属铁锯岭区域,相距很近,目前二号高地岌岌可危,刘师长已经开始着手安排师部火速撤退的事宜。
离二号高地越近,枪炮声就愈发沉寂。
可能是鬼子新一轮的攻势已经告一段落,仅仅通过山头冉冉升起的一股股硝烟,魏大勇就可以想象战争的残酷场面。
铁锯岭,是一片延绵的山区,有好多并排竖立的山岭,从远处望去就如同锯齿一般,故而得名铁锯岭。
二号高地是铁锯岭的第二主峰。
由于九江的海拔只有32米,所以整个铁锯岭区域,地势并不算高,说是山岭,其实也就是大一号的山丘罢了。
鬼子的106师团河野联队,是从南边过来,向二号高地的山脊阵地发起仰攻,而魏大勇他们是自北面而来,与鬼子的间隔,也就一座山岭而已。
车队到达山脚时,正好枪炮声已经稍歇,像是远远就看见一个脑袋粗大的汉子,脸上被硝烟熏得黑黢黢的,带着几十个士兵如狼似虎地小跑着冲了过来。
一旁的雷东海还傻愣愣地说道:“看来那个师长没骗人,这些人肯定是断炊多时,都饿红眼了,一看见粮食运过来,就火急火燎地赶来接收了。”
话还没说完,大头汉子那群人就已经到了跟前,二话不说就抬起枪口将魏大勇等人团团围住。
雷东海还以为对方有什么误会,兀自叫道:“喂喂喂,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们是送粮食来的,干嘛拿枪对着自己人?”
就听那大头汉子呵斥一声:“少废话!把粮车聚拢起来,就地贮存。你们所有人,都跟着我们走!”
雷东海:“走?走去哪儿?前面都是上山的小路……”
魏大勇拦住他,让他住嘴,然后自己看向对方,冷冷地说道:“你是什么人?你们想干什么?”
“我是305团团长大头,你们这些人,已经被51师临时应征入伍,成为305团的战斗人员,马上就要投入战斗。”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侯平、雷东海等保安团成员固然是因为上当受骗,感到义愤填膺,不过他们毕竟是江湖人士出身,又没有见过战争的残酷,对于打仗并不觉得如何害怕。
但是那些个车夫,本就是寻常百姓,打定主意把粮食送达目的地后,就可以回家了,谁知却突然被告知要上战场,这子弹可不长眼睛,天知道上了战场能不能活着下来?
一时间,车夫们号啕大哭,不住地苦苦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