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告诉了我什么是爱……”
追悼会最后草草结束了，瞻仰遗容这个环节也当没安排过，宾客们在小雨淅沥时来，在大雨磅礴后走。
一个小时前还满满当当的小礼堂现在只剩寥寥几人，遗孀在台下跟几个至亲在商量什么，刘佳景无聊地靠在棺材边，夹烟的手在棺材盖上规律地敲击，细听之下像是某种旋律。
“你说你死也就死了吧，非要在遗言上加上这么一句，非要我这么做。”
刘佳景吸了一口烟，对着棺材笑说：“要给我自由都给得这么不痛快，你真是死了都不得好死。”
“不过也是，就算你不加上这么一句，我也会这么做，你真是到死都这么了解我。”
话是对躺在棺材里的人说的，眼睛却是看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也不再是少年了，就算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眉眼之间早已藏着戮气，凌厉且凶狠。
可以称为“男人”了。
刘佳景看着男人靠近自己，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倒像是来抓人的。
“我要走了。”
刘佳景说。
这么说，人却没有动，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还靠着棺材叼着烟。
男人没有说话，脸更冷了，又逼近了一步。
没有任何预警，他一把抓住刘佳景的手，反手把她压在棺材上。
“砰”地一声，棺材边上一束白色捧花坠地，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后背撞在棺材上，人被困在两臂之间，还被礼堂下那几个人围观，刘佳景也不急也不闹，她只是对他笑：“太太不喜欢我。”
笑得明媚，笑得娇艳，如一朵开得正盛的山茶花。
男人没有一丝犹豫，揽住她的腰把她压向自己。
“不要学你爸爸！”有人在台下凄厉喊了一声。
在那个强硬霸道的吻彻底落下来之前，刘佳景似是询问也似请求：“我真的不能离开吗。”
男人侧首听台下的声音，听到了，也当没听到，他胳膊一收紧，咬住刘佳景的下唇蛮横无理地侵占了她。
“不准，我不准。”
“我坐到这个位置，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不准，所以不准。”他说。
一个长吻落，刘佳景像是脱力，也像是无奈，终是远离了棺材边靠在男人怀里，她望着台下那个看起来脸上没有一丝怒气还风韵犹存的女人，扯出一抹笑。
她说：“我们真是一群疯子。”
“先生说，爱是放手、是掌控。”
回了家，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了，胡洲上才脸皮薄地说出来：“那简直是个疯女人！追悼会上不说对逝者尊重吧，居然还大庭广众之下播放那种音频，简直不要脸，荡妇一个！幸亏你们刘家当初离他们本来就远不至于会连累到我们，我告诉你，以后离这种事离这种女人远一点。”
刘佳静没有接过胡洲上习惯性递过来的外套，她听完他说的话，脸色依然难看得可怕，她说：“所以你也觉得她应该离我们远一点？”
闹的这些日子，胡洲上也不得不去习惯刘佳静不再服侍自己的事实，他悻悻地收回自己的外套，只当她再闹一阵就会收敛，他说：“难道不是吗，那种女人让灵家沾上，祸害了上下两代人，到死了死者都不能安息。”
外套就要放到沙发上，没想到刘佳静忽然冲过来，把那件外套抢过去，掼在地上，指着胡洲上的鼻头大骂：“难道你们胡家人就都是好人了？个个都是冰清玉洁的好人了？我呸！一群道貌岸然的傻子货色！”
又来了，时不时地都得来这一遭，胡洲上都有点被闹惯了，他捡不回地上的外套，就先坐在沙发上，等刘佳静发泄完。
不过刘佳静也只是骂了这一句，她就岔开腿坐在胡洲上对面，一个茶壶砸裂半个桌面。
这下胡洲上真的能正常听刘佳静说话了。
刘佳静夹着一根烟就继续指着胡洲上，粗鲁地骂：“你当你们家是什么好货色！生不出孩子怨天怨地怨祖宗的胡虹上，老公烂到扶不上墙的胡瑾上，还有那对双胞胎的爸爸妈妈，一家子蛀虫！就连最被看好的胡源上，哎哟，居然天天跟人一个扫地阿姨搞在一起，高贵的白小姐不要他他就往那泥里钻，哪脏往哪去，上周被曝出来的那个多大，六十岁啊！”
“你们家的人可真好，真纯洁，你们胡家最高尚了！”
刘佳静要不是看在夫妻的份上，这个茶壶能直接砸胡洲上脸上了，她说：“还有你，七老八十当家人的位置就是轮不到你的头上，老爷子宁愿寄希望在孙子曾孙子头上也不愿意给你，还不是看你无能！”
“好了！”
胡洲上脸都青了，他道：“你说的都是过去的事，现在没有这种事！小珩是我们的孩子，难道他继承了家里我还不开心吗！”
“那要靠谁，靠你那个道貌岸然的爸爸！要不是他自己把遗嘱公布出来，你们家现在能安宁下来吗！”
“要不是遗产按照你们心中‘公平公正’的每个人都分了一份，你以为你们家能好看到什么地步！大家都是看在遗嘱分得合自己心意上，才各退一步！”
说到老爷子的遗嘱，刘佳静都给气笑，她说：“我叫他一声‘老爷子’都是看在他是长辈的份上！真是搞笑，我为这个家辛辛苦苦几十年，我给你们洗衣做饭我给大家端茶倒水，就连个佣人也念在这么多年辛苦的份上给予点奖励。可是我呢，我连一毛钱也没有！”
她真的在意老爷子那点钱吗，她在意的是自己这十几年的付出在所有人眼里都变得理所当然了。
她骂：“就连胡虹上那个上门女婿都有份，我一个嫁进来的媳妇连名字都没有出现在他的遗嘱上，哪怕一次！”
胡洲上当然知道，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还劝刘佳静看开点：“继位人都选了儿子，儿子是你的儿子，别说那点钱，整个胡家的未来不都在你手上吗。再说了，我们就算是整天这样闹脾气，到底还是夫妻，我的钱不也还是你的钱吗。”
“呵……”
刘佳静都不知道该怎么笑了，她在身上摸了又摸，气得发抖的手终于在包里摸出一包烟。
眼看她要点上了，胡洲上有点受不了她这样的反差，就要让她别抽了，他说：“你是女人，抽什么烟……”
刘佳静直接站起来了，咬着烟焦躁地在客厅里踱来踱去，香烟的烟气一阵阵从她嘴边吐出，再被吸进去，到最后她的一根烟终于抽完了。
她粗鲁地把烟头扔在脚下踩灭，才弯腰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扔在胡洲上腿上。
她说：“对于咱俩离婚的事我想了很多，我在想到底什么时候给你才最合适，但是看到佳景，我觉得做人做事真的不需要再讲究什么对的时间做对的事。”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对的时间，也根本没有对的事。”
离婚文件扔在腿上，胡洲上还没打开，刘佳静已经告诉了他里面的内容：“既然你们不愿意看到我的付出，就让法律来。我已经请了最专业的律师，你们尽可以在诉前跟我和解，只要给到我中意的数目，我随时可以放弃诉讼。要是你们不肯给，我会采取最公正的法律手段去制裁你们。当然，商场上也是。”
“既然胡家选了胡安珩这个年轻人做继承人，那么他就一定会遭到诸多’考验‘。”
刘佳静面向胡洲上，异常的冷静，她说：“而我们刘家，也是他的对手之一。”
知子莫若母。世间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胡洲上望着刘佳静陌生的眼神，一时间没有任何动作，就连呼吸也变得慢了些。
“还有一件事，我不怕告诉你。”
刘佳静扯下胸前的白色栀子花，扔在破裂的茶几上，又点上一根烟，一口烟气吐在胡洲上脸上说：“老爷子的遗嘱，其实也写了庄羽霏的名字。不过她的那份，给了胡涯上。”
“你也知道，双胞胎折了一个，他又好不容易从庄研霏手上死里逃生，老爷子怎么可能不会补偿他。”
“或许你会觉得就算不补偿他，庄羽霏的那份也理应给小珩，可事实上，老爷子早就定下了小珩是继承人。也就是说，继承人不应该获得更多，因为那会打破平衡。”
刘佳静弯下腰，凑在胡洲上耳边嘲道：“那么，你觉得庄羽霏那份它原本应该来到谁的手上？”
说完，刘佳静提着包叼着烟潇洒离去。
离开时，才远远听见身后问：“你听谁说的？”
刘佳静根本没有停下脚步，心情极其愉快声音极其响亮地喊了一声：“自己猜！”
自此，胡家安宁没两天的日子，在将来也会再起一番波澜。
“爱是忽视，爱是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