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域，黎明王国，路德菲尔公爵领。
早在三百年前黎明王国建国伊始，路德菲尔家族就作为开国元勋之一，从初代国王那里得到了公爵封地。
此后几经沉浮，内部继承族系数度易手，又扛住了来自外部的大量明枪暗箭，终于延续到了今天。在洛里克·路德菲尔手中，更是隐约有再度兴盛的迹象——
不，倒不如说，以当代公爵的雄才伟略，以及传奇境界带来的悠长寿命，他必将带领路德菲尔家超越往昔，再造辉煌！
至少，风炉城的居民们是这么认为的。
风炉城处于公爵领靠近中央的位置，向西北有大路穿过黎明王国，直至灵寂圣城。向东也有道路穿过群山，直达公爵领最东面的冬泉港——这也是大陆东海岸最北端的不冻港。
冬泉港原本荒凉无人，只是作为一座海滨要塞使用。却是当代公爵与多家跨国商会协调合作，开辟了一条近海航道。具体内情无人知晓，但世人可以看见的是，冬泉港就犹如一股源头活水，从侧面盘活了公爵领的商贸体系。
从此，公爵领再也不会因为三面被围而受黎明王国钳制。更有传言说，路德菲尔公爵暗中建立了一条直通东方大陆的隐秘航道。
“当然，所谓传言……终究也只是传言而已。”
身处风炉城中，站在装饰华丽的观景高塔顶端，俯瞰着大半城中建筑的莱德，对身后的东方人这么说道。
“就好像许多人说路德菲尔公爵想要扩张领土，推翻黎明王国，为此整军备战，积蓄实力。可是在他动手之前，始终都只是外人的臆测。”
此时此刻，莱德等人一同站在石质护栏边举目远眺。辽阔的风炉城中，还有数十座类似的高塔。原为某些魔法师的私属魔法塔，却在当代公爵掌权后强制征收，改造为供外地旅客观赏风景的塔楼。
视野下方，民居商楼错落有致，街市道路人流如织。而在靠近城市中央，两条内河交汇点的一侧，有高逾三十米的超巨型环形建筑拔地而起。
从他们所在的塔楼望去，也只能看到它犹如古老而沉重的巨人，在河岸边默默矗立。通体由巨石砌成，外部不加雕饰，青灰色的石面上却看不到石块搭砌的痕迹。
底层对称分布高大门洞，上部镂空窗口次第倾斜，形如起落峰峦。环形建筑体围起的广阔空间没有穹顶，却在空中遥遥凝聚着如同云海般浮动的浅蓝色光辉，通透如琉璃，辉映苍穹！
在光云的中心，更是隐约汇聚成两把交叉的长剑，周围仿佛涌动烈焰，剑身却是水晶般剔透的苍白冰蓝。即使只是远望，也足以令人感受到其中直入骨髓的寒意，与睥睨一切的霸道！
“冰焰之剑”。
莱德知道，这是路德菲尔家族的纹章。这座高大的环形建筑，则是众所周知的风炉竞技场，与风炉城的剑术大会同样建立于二十多年前。
据说兴建之时，路德菲尔公爵率领多位传奇魔法师，花费数月时间，共同布设了从内到外的全部法阵。从此，风炉城与大陆上那些罕见的大城一样，拥有了自己的地标性建筑。即使在风炉城外，也能看见城中悬浮的光云和纹章。
“……很漂亮，但是毫无意义吧。”商远曜忽然道。
莱德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说：“世界上有不少事物，用‘实用性’是难以概括的。你觉得只是好看？但这就够了，它的存在可以提高在大陆上的知名度。在对外事务中，这有时候比真实实力还重要。”
商远曜却没有转头，仍是凝望远方，瞳孔中映照出一片蓝色的光晕……以及更远处或崭新、或陈旧，但都同样伫立在风中的小小房屋。
“我是说，对他们没有意义。”
商远曜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莱德一时没弄懂“他们”指代的是什么，直到林河笑了笑说：
“城市中的居民啊……也不一定哦，如果路德菲尔公爵治理得当，将自己的形象塑造得足够光辉。这浮空的景色，反而能够成为平民们抬头就能看到的心理慰藉。”
商远曜若有所思，却还是摇了摇头道：“但是，即使现在还是盛夏时节，这风炉城的空气，依旧让人觉得冰凉啊。”
——在这足有半年气温低于冰点的北方，深冬的寒风里，又会是怎样的砭骨严寒？
林河耸了耸肩道：“那又怎么样？更加恶劣的环境里，却照样可以生活着坚强而乐观的人类——当然，远曜你大概是没见过的。话说回来，莱德，既然你来过风炉城，那么进过这座竞技场吗？”
眼见林河不打算继续刚才的话题，商远曜也就低头沉默了。莱德回答说：
“在里面参观过一场两位大骑士之间的决斗——您应该想得到，剑术大会三年一度，竞技场却不可能一直空置的。偶尔会有类似的比赛设置在其中。个人之间的公开决斗，也可以向管理会租用场地。最大的好处就是在场中出现的伤亡，不会受到官方的追究。”
林河点了点头：“那么，观赛是要钱的吧？价格如何？你那次观赛台上有多少人？”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三十个铜角子。嗯……前些年我来这里的时候，一块白面包好像是五个铜角子。总之算是很便宜的。”莱德略一思索，继续说：
“那天的人数大概是一两千吧，以满座三万人而言，已经很少了。但也分情况，据说在每届剑术大会举办时，门票都需要提前购买，而价格也比其他时候高得多。”
林河挑了挑眉：“也就是说，风炉城的居民手头还算宽裕？”
莱德说：“大概是这样。不过也有许多观赛者是外人……”
“不对劲。”林河在石质栏杆边踱着步，目光投向风炉城外十余里，依山而建的青色城堡群落。那是路德菲尔家族主堡，笼罩在迷蒙的薄雾中。
“以此城的规模人口、环境气候，以及此地的工业水平，再考虑到公爵领的交通情况——风炉城居民本不该有这样的经济条件。”
莱德有些不理解林河的意思：“这就说明当代公爵勤政爱民不是吗？”
商远曜忽然道：“不，这不是‘勤政爱民’之类的形容词可以概括的。这是一种态度，身为当地规则的制定者，对于资源分配的态度。”
“当代公爵乐意看到平民过得更好……这样的态度吗？”莱德迟疑着说。
“是的，这样的统治者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林河截过话头，“问题在于，身为传奇的洛里克·路德菲尔为什么会产生这种价值观？而那些与他有关的，带有威胁性的传言，究竟是空穴来风，还是确有其事？”
“如果是后者……”林河忽然冷笑，“那么他现今所塑造出的形象，岂不正是一场阴谋的帷幕？”
莱德恍然大悟，后背竟是隐隐渗出冷汗。商远曜却是眼睑低垂，看了林河一眼，轻声道：
“林……师叔，您为什么总是以恶意揣度他人呢。”
在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商远曜按照约定的身份，总是称呼林河为“师叔”，叶漓为“师父”。
林河笑了笑，负着手仰望天空：“远曜，要知道……我可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啊。”
但你是。
所以相信别人也可能是。
商远曜听得出潜台词。于是默默叹了口气，不再言语。莱德不太理解两人话中的含义，视线在他们身上扫了一个来回，随即……皱起了眉头。
“我发现了一个小问题。”
林河道：“说。”
“叶仙师去哪了？”
“嗯？！”
林河与商远曜同时一惊，下意识地转身，这才发现整个观景平台上分明只有他们三人，本应跟在后面的叶漓不见了踪影！
林河神色凝重，沉声道：“莫非……是被拐卖了？”
莱德忍不住笑出声来：“林先生，这种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吧。”
虽然叶漓失踪，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好歹也是先天强者，在北域除了静谧圣堂之外，还没有什么势力能够无声无息地杀死，或者将其绑架。
“师父的乾坤戒里也有通讯器的吧。”商远曜提醒了一句。
“然而……那就是个普通的长波通讯装置，不能跨越空间。放乾坤戒里是收不到联络的。”
林河略一思考，对商远曜道：“真是麻烦，接下来我们分头行动，就由你负责找她吧。毕竟她要联系我们的话，估计也只有这一种手段。”
“您还有事要做？”
林河点头道：“没错，既然都来到这里了，总该去会一会那路德菲尔公爵。”
“等等，林先生，您说什么？”莱德吓了一跳，“公爵大人哪里是随便可以见到的啊！潜入进去的话，很可能被当做刺客，太危险了！”
“你说什么呢，我可是守法良民。”林河怪异地瞧了莱德一眼，耸肩道：“我的意思是，找个合情合理的契机，与他会面。”
莱德苦笑说：“林先生，您要知道，这对非贵族来说非常困难。尤其您还是外人，就更找不到这样的机会了。”
“谁说的？这不现成的就有一个么？”
林河往远处的环形竞技场一指：“过几天剑术大会，最终的胜利者，无疑会得到路德菲尔公爵的接见，不是吗？”
“……哈？！您想要参赛？”
莱德只觉得这家伙已经疯了。要知道在每届剑术大会上，汇集了许多传奇之下几乎无敌的大骑士巅峰。就凭林河这筑基初期的修为，以及未经锤炼的肉身，怕是连杀入前百都是天方夜谭！
然而，林河却像是根本没有考虑可行性，自顾自地安排起了工作：
“嗯，远曜你就负责去找你师父吧，莱德带我去报名。回头再联系……”
莱德忍不住喊道：“喂喂，林先生，难道您以为自己的剑术已经天下第一了吗？”
林河转过头来，一脸诧异地反问道：
“是啊，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