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手中拿出了一个布包,里面装着漆黑的墙灰,不是我觉得别扭,而是但凡一个人要是知道这墙灰怎么来的,估计都会发麻。
早晨在那小女孩的床头,木剑将戏装邪魂的影子钉死之后,那面墙留下了一滩淡淡的痕迹,临走之前,姨父将这摊痕迹混着墙灰刮了下来。
他让我面朝着河,谁几句话,然后把这东西撒进河里。
:人死了都还有骨灰,这邪魂只剩下这么点东西了,这里以后就要拆,选这地方作为它死后归宿。这地方隔山临水,正好昭告天地。
什么?
面对着河水,有清风吹过,拿着这些灰一点点的洒向河面,姨父吩咐过,他每说一句我便撒一次。“民国乱来四归正”,“清来三百宣天明”,“明时绣衣奈良人”,就做白事时候唱的死人戏,一直念到了宋,我才将手中的最后一把灰洒向了河中。
在从今到古的胡言乱语中,姨父和我站的笔直。
:有邪至今扰乱人伦,今日将其化归河水,散于天地,以儆效尤。今背扈州城,临江顺水而告,城乃人住,再入则杀。
:冥冥之中,还望尔等自重。
最后一句话,姨父几乎瞪起了眼睛,河风吹在身上我感觉到冷。我正在心里偷偷补了一句“不关我的事”,谁知就在这时候,他扭头骂了一句。
:怕什么,这地儿早晚要拆,你们老屋都快没了,光屁股的还害怕?
我一个咯噔,他骂的居然是那几座坟的方向。
突然,我看到了什么,居然面前的河中,就在那撒过灰的地方,水底下像是有一群黑乎乎的影子。
那是鱼群?
这群鱼出现的十分诡异,按理说哪有鱼来吃墙灰的?但这些鱼像是被什么顺其自然一般,从河岸边水里各处游了过来,大大小小各不相同,最后像是在水底莫名的组成了一个黑影,姨父拿着一块石头往下面一丢,这一小团黑压压的鱼群奔散而逃,就那么散开了。最后水面清荡荡的,之前的所有墙灰都没了影儿。
我们离开河边是早晨九点过,从这片草丛中走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什么,草丛里清清楚楚的有两道车辙,从另外一个方向居然一直通向河中。
我不敢相信,扭头这宽阔的河面。
姨父咳嗽了两声。
:别看了,今早就走了,这辆玩意在扈州城里不能多呆,路引一完,按照规矩就得走。
我说那,那也不能从这里?
姨父看了我一眼:你又没有亲眼看到它开下去,几十条路可以离开扈州,别看着轱辘印子就是说是那一辆。
说完哟呵了一声,噗噗噗几声响,一旁的草丛中飞出了一只鸽子。
雪白的鸽子直直落在我的肩膀。姨父乐了,让我抓着它,之后去摸这鸽子的脖子。
鸽子的脖子上居然绑着一圈红线,姨父心情似乎不错,当着我的面将那一圈红线解开,然后将鸽子一放。
我正要去追,他因为跑不动,在身后骂,你小子慌什么?真以为这东西是苏程?
一句话让我愣住了,我回过头,这件事从那镇子里开始就让我如同骨鲠在喉,这么多天了,苏程那女的到底在什么地方?
走在街上,姨父不能多走路,没多远就要停下来歇一歇,某一刻他告诉我,说以后都别提这辆车子,就装作没看到过它。这是他继在滇南之后第二次说这个话,说什么老张头死了,这辆车的秘密,就是最后的底牌。
这天下午,这里是扈州城外的一个县城,我们去了这县内的一家医院。
看易先开当时的样子,他似乎一早就知道这个地方。
直到我们问过医生,我亲眼看到了那病历上的名字,值班的医生告诉我们,说有个女的,前几天在外面出了车祸,被送来的时候昏迷不醒,已经好几天了,身上身份证等什么都没有,一直到今天下午才醒过来了一次。
她说那女的身子非常虚弱,还在监护房,并没有脱离危险期。
等我按照门牌号找到那间病房时,推门进去,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床位。
这是什么意思?
几个人推着一辆盖着白布的尸体在门口和我擦肩而过,我问,里面的人呢?
一个人告诉我,
:刚刚死了,十几分钟前的事情。
我从身上拿出了罗盘,这块罗盘上还捆着一缕头发,顺着罗盘的指针,我走到了一旁的走廊边。一圈过后,在其中一个窗户的地方这指针开始微微的抖动。我伸出头去看,手里的罗盘一松,只见窗户外面,一楼楼顶的空地角。
两只猫正在那里吃着什么,那是一只早就死了的雪白鸽子,看样子已经吃了很久了。
我默默低头,把掉在地上的罗盘捡了起来。
:小子,走吧。
我没说话,擦了擦盘子放在身上,我已经没有心思去注意,叼着烟的易先开一直眯着在看我。
我往回走的时候,他的脸色居然有些莫名的阴冷。
这一天,我一句话没再说,若无其事的下了楼。
姨父在后面说,小子,我也年轻过,就是这个岁数的那股劲儿,这几年过了就过了,想多了对你没好处。
医院楼下,刚一走出去我便看到了什么,一个还穿着病服的女人从街对面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杯刚买的橘子水。
这天下午的这一眼,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完全没有去管身后那只是冷冷的看着我脸上变化的易先开。
:你没事?
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脸上的那难看的笑也没了,苏程盯了我好几眼,一开始也在笑,她脸色非常不好看,想要开口说什么,一眼却看到了我身后的易先开。
姨父冷哼了一声,这女的上楼的时候还在扭头看我。
:你也照照镜子,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人家会看得起你?
我咬着牙不回答,心想我连招呼都没打,刚才完全就是路过,你说什么说?但等到他拿出一样东西的时候,一摸身上,果然那个装着血沫雄黄粉的瓶子已经没了。
我傻住了,几乎拔腿就想要跑。
但已经晚了,我后悔怎么就拿了那个罗盘出来,那上面抹的用的是他的血粉。姨父当着我的面闻了闻,另一只手早已抓住了我的头。
:这可是大街上,你要干什么?
他声音有些阴测测的,
:你小子真有出息。
颈子被捏的剧痛,我硬是忍着,实在忍不住,一句话冲口而出,
:不是你说的?雁过都得留点东西做念想,我留你点东西,万一哪天你死了,我也好有个拿来供的瓶子。
啪啪两耳光扇在我脸上,易先开气的全身发抖,趁着他松手的时候,我扭头便跑。
等到我跑的没了影,易先开的脸色冷了下来。
其实我就躲在街边,亲眼看到他在那门口抽了一整根烟,整个人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到了最后,把烟一灭,转身走进了医院。
我远远的跟了进去。
便看到姨父径直走向了地下室,整个一层都是这医院的太平间,外面的房间里,有一整排的尸体盖着白布。
阴暗的大厅中,姨父在其中一个床位前占了有整整一分钟,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晴不定,最终从身上拿出一根红绳,掏出打火机,正准备要把这红线烧了。
突然,他狠狠的骂了句什么,接着在一旁点了一根蜡烛。
这画面显得极其诡异,停尸房里点蜡烛,就在这蜡烛亮起的一瞬间,在那周围那一张张床后面墙上,似乎突然印出了很多淡淡的影子。
大白天的,阴森的太平间里,周围传出了很多鬼鬼祟祟的声音,似乎还有很多脚步声,但转眼一看,又什么都没有,只有那蜡烛的火焰在猛烈的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