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九章
冬意未去,春意尚寒。
京城的雀龙街上,人流汹涌,白色的蒸气腾腾。在雀龙街最繁华的地方,一间富丽堂皇、恢宏大气的酒楼矗立,酒檐飞檐斗拱,垂下一排排的大红灯笼,里面传出鼎沸的人声:
“船长,我敬你一杯!”
“船长,我也敬你一杯!”
“我铁勾子很少服人,但是就是服船长。什么是少年英雄,船长就是!”“哈哈哈,铁勾子,船长还用你服?这么多的兄弟,谁不是佩服船长。”
“船长救了我的命,以后谁敢对船长,谁就是我的敌人!”
“来,来,来!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大家都来敬船长一杯。情深情浅,就看这杯酒了。”
“哈哈哈,秃子,滚你的蛋!船长一杯就醉,你少给我乱来!”
……
醉星楼的二楼,人头济济,觥筹交错,许许多多的人影脸色酡红,正围着一个神色沉稳远超年龄的年轻人,不停的敬酒。
那年轻人虽然年纪虽轻,但神色老练,所有的敬酒都是来者不拒。只不过,看起来他相当的自律,每次喝酒的时候都是浅尝辄止,在唇边轻轻沾湿一下,就移开了酒杯。
所以,尽管“以一敌众”,那年轻人依然屹立不倒,即没有把自己弄得太醉,却又同时不失风度。
自从海外归来,一个寒冬之后,这还是众人第一次聚会。所有的人都非常重视,当初参加海外活动的船员几乎都来了。
“对了,船上,我们什么时候再出海去行动一次?”
酒桌上的气氛非常热闹,席间一名原本是雇佣高手的船员忍不住问道。这一句话问出了众人的心声,一刹那间,所有人都放下了酒杯,齐齐看向了站在主位上的王亮,一个个目光热切。
每一次的海外行动虽然风险重重,遇到了雷暴、飓风等种种天气,还有人心诡谲、
阴谋诡诈,途中更是死了不少的人,但是众人却也因此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所以尽管如此,众人仍然非常希望能够再次出发,前往海上。
“说起这个,其实这也是我这次召集你们的原因!”
听到这句话,王亮目光沉着,缓缓的放下了酒杯:
“我决定,过段时间,就再次出发,前往海外!”
声音一落,整个房间里都是静悄悄的。
所有人都呆住了,就连那名提问的雇佣高手船手也是一脸的呆滞。所有人都记得,
上次分开的时候,王亮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四五个月内,绝对不会再有任何的行动。
他提这句话也就是随口问问,想要知道一个确实的时间,并没有指望过,王亮会真
的会再次出发。
“轰!”
在短暂地的沉默之后,房间里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太好了!”
“船长早就在等你这句话了。”
“什么时候开船,记得叫上我铜头。不管船长去哪里,我铜头都绝对一心一意的跟随。”
“就是!就是!不管船长去哪里,我们都一力跟随!”
……
房间里,众人脸色酡红,兴奋不已,比过节还要高兴。
虽然王亮年纪尚轻,但不管是风暴、雷暴、巨浪、暗礁、浅滩还是船员内斗,一次次险象环生的“天灾人祸”,王亮都以自己的表现征服了众人,带领着众人一次次的走出了种凶险万状的处境。
在大海上,人力是渺小的,任何武者的实力都难以和大自然的威力相抗衡。这种处理危险情况,带领众人走出危险的能力,在茫茫的大海中甚至比强大的武力都还要重要。
所以这也是众人对王亮如此倚重的原因。
在一艘人头济济的大船上,每个人的存在都不是那种不可或缺的,唯有王亮的存在是不可代替的。
没有他,没有他绘制的海图,众人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再找到那些群岛。
——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中,可是没有坐标的。
王亮默然不语,感受着酒楼里周围众人的爱戴和热情,目光也不由自主的恍惚了一下。
“果然,我还是属于海上的啊!”
王亮心中默默的想道。
从海外回来的时候,他本来是跟王冲说过,要好好休整很长一段时间。但是在家里待了一个冬天之后,王亮却仿然之间觉得心中空荡荡的。
在京城的生活,安逸、自在、舒适,但是内心深处,王亮却并没有得到内心深处原本期望的放松,反而是空落落的,就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一样。
在思索了很久之后,王亮才知道那种灵魂中缺失了的东西是什么。
是大海!
是无尽大海中的海风,是咸咸的海水,无尽的雷霆、风暴,还有号子呐喊的声音。
那些老资历的水手曾经说过,在大海上待上超过一个月的人,大海就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王亮原本是不信的。
但是现在,王亮却信了。
就是这一次的历险,王亮突然之间明白,京城之中那种平平淡淡,安逸享乐的生活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是那种剌激、危险,和无尽的大自然,和无尽的汪洋,还有自己搏斗的感觉。
也就是在那一刹,王亮突然有了一种觉悟:
从此以后,他的生活恐怕是永远都无法平静起来了。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
王亮听着耳边众水手的欢呼、喝彩,感觉着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慢慢的苏醒,嘴
角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喜欢这种全身热血沸腾般的感觉,只有置身在这群同甘同苦的水手中,他才能
感觉自己仿佛又活了过来。
这些念头从脑海中一掠而过,王亮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先别高兴的太早了!”
王亮微笑着道:
“从准备到出发,最少也要两个月多月的时间。舰队需要重新修理,再外还需要增添新的大船。衣服、食物、缆绳、帆布,饮水……这些都是需要解决的。我们在海上至少需要待上半年的时间,这些都不是小数目。”
“没关系,船长需要我们做什么?”
一群人纷纷道,气氛非常热烈。只要可以出海,等一等算什么。
“这也是我召你们过来的原因。上次我们准备不足。所以这次,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仔细商量,做足万全的准备。不过这些,都不是我一个人可以搞定的,所以需要大家的帮助。”
王亮道。
“船长放心,需要我们做什么,船长尽管吩咐就是。”
众人红着脖子,大声叫道。
“轰隆!”
就在整个聚会最热闹的时候,突然之间,一阵巨大的轰响从楼底下传来,打断了众人的声音。
接着便是一阵嘈杂的声音。
“怎么回事?”
众人放下酒楼,纷纷皱起了眉头。
这间酒楼在雀龙街上也是数一数二的顶级大酒楼,这次宴席之前,众人也早已交待过,没有特殊的事情,绝对不要来打扰。
这种事情绝对不正常。
“怎么搞的,不是说了吗?让他们不要来随便打扰。”
“把他们掌柜叫过来问一问!”
众人脸上面有不豫,任谁在这种私人聚会的时候被人打扰,都会心中不快。
只有王亮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但是还来不及多想,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立即打断了他的思路。
“对不起,对不起!”
酒楼的掌柜想像的还要快,几乎是片刻的时间,一个皮肤粗励,穿着青色绸缎的中年掌柜就出现在了楼梯口,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的腰压得低低的,弓着身子,一边道着歉,一边不停的陪不起:
“诸位客官,实在是对不起。今天小店已经被人包下了,还请各位赶紧离开这里!……”
哗!
听到掌柜的开口的第一句话,二楼大厅内的众人就是勃然色变。这分明是有人包场,开始赶人了。
“开什么玩笑?我们没有赶人就不错了,什么人敢赶我们?”
“掌柜的,你知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来的?”
“你这是在开玩笑吗?你不知道我们这里多少人!”
……
在气氛热烈,酒兴正酣的时候突然被人驱赶,众人勃然大怒。王亮算是沉得住气的。
但是这个时候,听到这种无礼的请求,也不禁心中动了怒气。
王氏一族可是将相世家,以王家今时此日的地位,想要包下一个酒楼,把其他人驱赶出去乃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是王亮并没有这么做。这次开春以来的第一次聚会,王亮也仅仅只是包了二楼的部分酒桌,依然留下了一楼,和二楼的部分包厢。
王亮并不是那种性格霸道的人。但是对方一言不发,立即赶人,也让王亮心中忍不住有些怒气。
“掌柜的,到底是什么人……”
王亮耐着性子道,然而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打断了。
“是我!——”
一声蛮横、霸道,咄咄逼人的声音,带着浓烈的羊膻味道,从楼梯口飘来,声音未落,砰!一只裹着青铜护甲的战靴,轰然一声踏落在了酒楼的二楼。
那一刹那,地动天摇,整座酒楼都仿佛随之颤动!
整个酒楼内,众人顿时为之色变!
……
第四百四十章
灵脉山上,一片寂静。
在山顶袅袅的白色雾气中,一座美伦美奂的大殿矗立。大殿正中的书房间,安放着一张镂空的,雕满花鸟虫鱼,极为精美的精铁书桌。
而王冲就在书桌之后,一边修练,一边办公。
距离棋院对弈,打败许绮琴已经过去半个多月,当许绮琴如约出现在止戈院,王冲就放下了那边的事情,将工作重心从止戈院搬到了灵脉山上。
王冲现在全部的重心都放在西南的事情上面,涉及到了几十万军队,还有蒙舍诏、乌斯藏,还有大唐三方势力,其中千头万绪,并不是一时就能够解决的问题。
王冲只能够一点点的去想办法。
“老鹰,写给安南都护鲜于仲通的信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另外属下还额外准备了一份礼物,已经送往安南都护府了。”
“嗯,和鲜于仲通的关系必须处理好。以后我们还有很多需要和他打交道的地方。”
“属下明白。”
“另外,再额外准备一百万两黄金,给我连夜送往西南,交给张寿之吧!”
“这……大人,可是我们已经给了他二三百万两的黄金。这已经比最初的计划高出很多了。那座城池可是无底洞啊!”
“一切我自有主张,你一切按我说的做就是了!另外,帮我安排会见兵部的张大人……”
“是,公子,属下明白!”
……
透过老鹰,王冲不断的发布一个个命令。
“公子,公子,不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大叫,打破山峦的宁静。
“砰!”
王冲和老鹰还没有反应过来,宫殿大门砰的一声被人大力撞开,一名王家的劲装护卫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外面撞了进来。
看到这名护卫,王冲和老鹰的眉头同是皱了皱。
“出什么事情,这么慌慌张张的??”
王冲有些不悦道。
这名劲装的护卫明显不是灵脉山的护卫,王冲记得以前说过,家族里的护卫命令,严禁擅自闯入灵脉。
而且,这种慌慌张张的样子也不是王冲所喜的。
但闯进来的护卫跪在地上,却好像没有看到王冲的脸色一样。
“公子,不好了!亮少爷被人打了!”
劲装护卫汗出如浆,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令房间内的王冲和老鹰神色陡变。但是还没等王冲开始,护卫说的第二句话就令王冲心神沉到了骨子里。
“……亮少爷现在身受重伤,生死不知。他身边的那些随从,也全部被人打伤。他们找不到公子的联系方式,所以特地让我来通知公子。”
说完这句话,那名劲装护卫跪在地上,顿时一动不动。
“什么?!!”
王冲猛的一拍桌子,砰的一声,从座位上霍的站起来:
“这怎么可能?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到底什么人敢把他打成重伤?而且,他身边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会受伤?”
王冲的神情震惊不已。表兄王亮在他的计划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很多计划,缺了他就没法展开。
更重要的是,表兄王亮是自己的亲族,王冲完全信任他,这是其他人所难以替代的。
但王冲更震惊的还是府中护卫叙说的事实,王亮居然被人打了,而且还是重伤。王冲分明记得,自己在王亮身边可是派了不少护卫,而且他自己这趟海外之行也收服了不少高手。
一般人根本进不了他的身,更别说是把他打成重伤了。
“这到底是什么人?”
王冲心中急剧起伏。
在京师这种地方,王家人算是相当低调的了。但是王家将相世家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不去欺负一般人就不错了。居然还会有人欺辱到了王家的头上,而且还是在天子脚下这种地方。
——这一刻,王冲心中是愤怒的!
“属下不知道。只听说打人的是一群胡人,而为首的是什么安氏四兄弟。”
劲装护卫跪在地上道。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的老鹰打断了。
“你说安氏四兄弟?”
“你知道?”
王冲扭头望向一旁的老鹰。
“是!这是京师最近这一个月冒出来,声名鹊起的胡人新贵。这安氏四兄弟是四个胡人,据说在来京的路上恰好遇到,又同为安姓,所以互相结为兄弟。又因为各自的家族中都有人是朝廷的胡人将军,在朝廷的边境地区担任要职,位高权重,所以在京师之中很是有些影响,在胡人之中影响更大。”
“因为我们的圈子和胡人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再上公子要我的调查的也都是西南、西北、姚家,还有齐王,止戈院、灵脉这些地主,所以这件事情我就自作主张,暂时还没有告诉公子。不过……”
老鹰顿了顿,继续道:
“那四个安姓胡人分别是安文贞,安孝节,安轧荦山,还有一个我没调查清楚,但据说和朝廷的岚洲别驾有关……”
“轰隆!”
老鹰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王冲身躯一颤,脸上露出极度震撼的神色,就好像受到某种巨大的冲击一样。
老鹰跟随王冲这么久,也很少在王冲身上看到这种情况。他的双眼怒睁,全身的血液几乎是在一瞬间涌到脸色,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看起来极其可怖。
“老鹰,你说那几个人叫什么名字?”
王冲情绪看起来极度的激动,但声音却异常的冷静,甚至冷静的感觉不出一点点的起点。
这种情绪的极度激动和声音的极度冷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手,就连地上的王家护卫都感受到了王冲身上的奇怪,惊讶的抬起头来。
“安文贞,安孝节,安轧荦山……”
老鹰话还没有说完,耳中就听到了一阵轰隆隆的钢铁巨响,房间里唯一的那张缕空铁桌几乎是在瞬间被一股大力撞开,老鹰只觉得眼前一道模糊的黑影闪过,王冲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传我的命令,调集王家所有的护卫,让他们全部出动。传令到止戈院,让李嗣业、宫雨绫香、魏安方他们全部出动,调出止戈院所有的护卫!”
“召唤铁手,让他放下手头的事情,即刻赶回!”
“召集罗统,通知宋王,我需要他们全力的援助!”
“召集赵敬典、孙知命、庄正平、池韦思他们全部出动!派人到黄家,告诉黄芊儿,告诉她即刻返回!”
“告诉京师里所有我们交好的世家大族,让他们派出族中最好的好手。就说我们王家欠他们一个人情!”
“召集所有我们能召集的力量!”
“快!”
……
最后一个字响起,蹄哒哒踹急的马蹄声,王冲便已经消失在了山下的方向。
大殿里,老鹰和那名护卫早就呆住了。
“轰隆!”
几乎是在王冲离开的同时,一道巨大的雷霆,灼亮无比,从灵脉上空的飞掠而过,天地间乌云滚滚,狂风大作。
随着王冲的最后一道命令,整个京师都为之震动起来。整个京城王家仿佛一架精密的仪器,轰隆隆的运转起来。
王家的府第之中、灵脉山上、止戈院、还有京城张家、黄家,以及各个和王家交好的世家大族中,无数的高手蜂涌而出。
止戈院中,所有的护卫和高手全部被抽调一空。
灵脉山上,一直在吸纳灵气,沉浸在修练之中的赵敬典、庄正平、池韦思等人,几乎是在接到王冲命令的同时,迅速离开了灵脉。
同一时间离开灵脉的,还有灵脉山上所有王冲召集的禁军教官。
而就连王家和王冲的大伯王亘的府第中,也是在短短时间内突然为之一空,安静的仿若无人地带。
四个京师之中戒备森严、守卫严密,仿若龙潭虎穴的地方,在漫长的时间以来,第一次出现了守卫的真空。
而这种状态甚至影响到了京师中的部分世家大族,许多家族都在收到王冲请求的同时,派出了族中的高手。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从这频繁的调动中深深的感觉到了不安,这是一股暴风雨来临的味道。
在京师里生活久了的世家大族,都习惯了王家的低调和谦逊,像今天这样大规模的调动,以前从未发生过。
“这是要变天了!”
世家的园子里,一名京城大家族的家族抬头望着阴云密布上空,眼中闪现出深深忧虑的神色。
老虎咆哮,百兽能够听到;巨象抬脚,蛇虫都会退避。
虽然王家异常的低调,低调到很多时候人们都淡忘了他们的存在,忘掉了他们也是帝国最顶尖的家族之一。
但是王家毕竟是帝国公认的将相世家,王冲的这一纸命令,就像一道引子,引令王家这个庞然大物,慢慢从水底浮起,展现在众人面前。
……
“这是危星之兆啊!”
几乎是在王冲离开灵脉山的同时,没有人知道,皇宫的深处,一阵狂风突然从太极殿以北,一座紫色的圆台上掠过。
这是一座华丽至极的紫色圆台,上面的轨仪一圈又一圈,仿佛蕴含着某种特殊的力量一样。
而从天空中俯瞩而下,就会看到这个紫色圆台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罗盘”,罗盘上镶嵌着一圈圈的神秘符号。
这里就是观星台!
——整个皇宫中最古老的建筑。
而此时此刻,一名穿着白衣白袍,看起来来德高望重的老者,正望着天空一道向着西南划落的流星,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