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从始至终都不想动申屠赢,安厌看出了这一点。
但安厌不可能由着她的想法去行事,天后对他而言尚是个极重要的工具,未来做任何事都离不开天后。
眼看着面前一副女人姿态的天后,安厌心神微动,问道:“我做的事让你不开心了?”
“若申屠赢倒台,玄唐会乱的。”天后说道。
申屠赢一旦失势,玄唐的确会乱,但安厌从没打算利用凡人的手段来窃取这个国家。
裴枭之死,即便别的修士不动手,安厌也打算让玄仪真人去做同样的事。
天后所忧虑的,申屠赢倒台后,她便没了依仗,朝中一些官员可能会重新倒向李姓,届时所有的矛头便都会指向她了,会生出一些天后应当还政于李的言论。
“你不要担心,胆敢不遵从你我意志的,都会死。”安厌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缓缓说道。
“你这儿好冷清,我以后多来陪你吧。”
天后美目里光波流转,轻轻颔首,依偎在安厌怀里。
安厌则想到了什么,忽问道:“能和我说说前太子的事吗?”
这或许是申屠赢和余惊棠嫌隙的源头,安厌倒是挺想知道。
“……”
天后沉默了会儿,说道:“他的确不适合做皇帝,是申屠赢把他推到那个位子上的……”
天后开始为安厌讲述起了当年的事。
前太子为人乖张凶戾、嗜杀成性、思想异于常人,伺候他的女官最终被虐杀的数不胜数,宫里人对其俱是谈之色变,避之若浼。
时任宰相乃是余惊棠之父,见太子如此残暴,主张废黜太子另立新君,被太子知晓后深夜召进宫去,亲手持弩箭射杀,割下头颅,身体剁碎喂了狗,并将头颅缝在了一个狗的身体上,丢在了百官上朝的路上。
这在朝中瞬间引起了轩然大波,群臣百官跪于殿前,要求废黜太子。
而最终结果是申屠赢引兵进宫,用雷霆手段将此事镇压了下去。
当时死了很多人,不论官职高低,但也总有怕死的,朝堂进行一次大洗牌。
但太子却在登基前夕,被人投毒,死在了自己寝殿。
“凶手查出来了吗?”安厌问。
天后沉默了会儿,说道:“是余惊棠派人做的。”
安厌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心里也觉得前太子的死肯定和余惊棠有关系,余惊棠父亲谥号文正,能有这样的评价,足以看出其地位声望有多高,在面对这样的杀父之仇,常人决计无法忍受。
“你不恨他?”
天后轻轻摇头,长舒口气道:“真让他做了皇帝,对玄唐而言才是灾难,余惊棠……是在拯救玄唐。”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也看不出悲伤之色。
“我没追究余惊棠的罪责,此事被压了下去,再然后,我便到了这位子上。”
对于前太子,死后没有发丧、史书上的一切记录也都被抹去,再过个百年,这人便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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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大将军申屠赢之子,申屠隽石和嘉宁郡主大婚!
余惊棠也收到了请柬,而让安厌意外的是,请柬之中还提到了他。
安厌心里并不想去,但余惊棠的车辆到了他家门前,要捎上他一起,安厌出发前将那紫色蔽灵玉放在了身上。
“这申屠赢请我做什么?”
马车里面,安厌忍不住询问道。
他和申屠赢一句话都没说过,见过的几面也都是在公共场合,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交集。
“到了就知道了。”余惊棠说道。
安厌暗暗皱眉,伸手摸了摸胸前的玉坠,才稍稍安心。
余惊棠带着安厌走到大将军府时,惹来了不少人的瞩目,和在朝中时不同,这次余惊棠身边并未有多少人前来问候。
想来也是,朝中明面上的两个派系便是余惊棠和申屠赢,府里的这些人,心里估计都恨着余惊棠呢。
后来的裴士鹤倒是主动来和余惊棠问候了番,闻人云谏也来了,几人站在一起,倒也不显得过于冷清。
安厌略有不安。
皇家的婚礼和常人婚礼不同,和安厌当时成亲时要走的礼序也不同,更为繁琐奢华。
安厌见到了申屠隽石,在人前穿着大红的礼服,脸上带着笑容,精神且俊朗。
今日将军府上的客人,可以说申屠赢党的人都来了,他的下属、门生、朋友,多少一帮武人,在对着申屠隽石热热闹闹地起哄。
席间,余惊棠、闻人云谏、安厌以及裴士鹤四人坐在一桌。
闻人云谏刚欲饮酒,却被安厌伸手按下。
“怎么?”闻人云谏不解。
安厌道:“岳父大人,您身体已经不宜饮酒了,需注意养生。”
闻人云谏失笑:“你小子还管起我来了,不差这两口,况且在这儿甚是无趣,再不能喝酒岂不要把人憋死。”
然而安厌抓着他腕部的手却紧了紧,目光凝重地对他轻轻摇头。
余惊棠也看了过来。
安厌说道:“伯父,您也不宜饮酒。”
闻人云谏若有所思,余惊棠则皱起眉头看安厌。
同席的裴士鹤看着三人,蓦地对安厌笑道:“我可以饮吗?”
安厌立即拱手道:“裴相自便。”
宴会上热火朝天,那帮武人醉酒之后更是有些放浪形骸,反观安厌这边安安静静,极为冷清。
闻人云谏凑过来低声问道:“你小子怎么回事?”
余惊棠只是看着桌面上的杯中酒,一言不发。
安厌也低声回应:“是天后的意思。”
天后的意思……天后什么意思?
喜宴正酣,申屠赢这时走了过来,他也喝了不少酒,面色酡红又有些发黑,杂乱的胡须上沾着酒渍,却不显得那么凶狠了。
初是和余惊棠、裴士鹤他们一拱手,又开口和裴士鹤客套了一番,是些招待不周多担待之类的话。
“惊棠,我近日新得一大家名作,可愿一观否?”
余惊棠平静地点头,旋即起身同申屠赢一起离开了。
同席只剩了安厌、闻人云谏和裴士鹤三人。
裴士鹤思索良久,忽对闻人云谏拱手道:“我想起家中有要事,先行告辞了。”
“裴相轻便。”
裴士鹤临走之前,又不由看了安厌一眼。
闻人云谏这时才问安厌:“到底怎么回事?”
安厌沉吟了会儿,说道:“岳父大人,等会儿就知道了。”
闻人云谏眉头紧锁,目光扫过在场之人,他见到了吴世威,那老家伙也喝多了,脱掉上衣露出健硕的臂膀随同姚崇慎在那儿纵情高歌,周围人跟着叫好起哄。
军旅出身的人性情如此,可以说在场的,除了温荧还躺在病床上下不来之外,申屠赢在神都有头有脸的下属几乎全到了。
礼乐不间断,吹奏了一曲又一曲,将气氛烘托至了最高潮。
突如其来的一阵急促而沉重脚步声,从院门外传来。
唰唰唰!
一队身披漆黑玄甲的兵士,闯入了这大喜之宴。
礼乐戛然而止,众宾客也瞬间安静下来,光着膀子的吴世威看着来势汹汹的玄甲卫,不由走上前去。
“伱们做什么?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场合吗!”
领首之人手持一精巧罗盘,并未说话,只是看了眼罗盘上不断跳动的指针。
锃!
黑剑霎地出鞘,直将吴世威穿胸而过。
闻人云谏瞬间惊恐地瞪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