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你早早便被馥眉唤醒,梳妆用膳,等候着掖庭宫的掌教姑姑到来。
本以为掌教姑姑,应该是与沈姑姑年纪相仿的妇人。
可没想到,竟是个比你年长不了几岁的女子。
来者身穿上等的粉白暗花云锦,头戴珠玉四蝶银步摇,一步一动,摇曳生姿。
精致的桃红妆显得女子凌厉似风,她慢悠悠地走到你的面前,下颌始终微扬,态度极尽傲慢。
她以居高临下的姿态,打量了你一番。
[语调凉薄]你,就是那个流落在外的公主?
你当下一噎,初次见面,此人也太嚣张了吧。
据我所知,掌教姑姑,应当有一定历练与年岁,方能担得起掌教的头衔。
我看你不过二十出头,不可能是掌教姑姑。
[轻笑]那你觉得,我是谁?
你是谁并不重要,我要等的人,不是你。
如果你是在等掌教姑姑的话,就不必再等了。
什么意思?
[轻慢道]掌教姑姑,平日负责教导新入宫的良家女。
无论那些个女子,在家时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也好,或是不受宠的庶女也好。
只要踏过宫门,她们都会变为一样的身份,是后宫中分位最低的女子。
如此,掌教姑姑才能一视同仁,严厉教导。
但,你不一样。
你贵为公主,是她们的主儿,虽然有太后娘娘的懿旨,但就算给她们十个胆,她们也不敢对公主正言厉色。
本宫担心掌教姑姑教得不够好,所以,就由本宫代替掌教姑姑,亲自执教。
本... ...宫... ...?
本宫乃当朝华仪公主,你的三皇姐。
三... ... 三皇姐?
赫连靖:
[轻轻哼笑]皇妹,初次见面,还不行礼?
[无奈,只好弯身]... ... 见过三皇姐。
赫连靖:
[眯眼]腰要直!下颌要微收!右脚要在左脚后左方三寸!
赫连靖:
还有,你手放错边儿了!
[僵在原地]... ...
赫连靖:
看来,有的你学了。
镇国军营的营帐中,一抹白衣端坐其中。
他右手缓缓翻着书页,双眸落在书册上,思绪却早已随着营帐中的檀香,钻出帐幕,任风带至远方。
苏辞无言地望着失神的顾子言,一声叹息被他压在了心头。
自家二少爷这种模样,他已经看了整整数日。
虽然不知顾子言到底为何而失魂落魄。
但男人嘛,烦恼的不外有三,钱财、权力,以及女人。
钱财与权力,对于身为镇国大将军二子,今镇国军校尉,他日继任镇国大将军的顾子言而言,根本没什么可犯愁的。
那剩下的就只有... ...
顾子言:
[无端叹息]哎... ...
几不可闻的幽怨轻叹,扯回了正在胡思乱想的苏辞。
芬辞:
ニ少爷... ... ニ少爷?
顾子言[抬眸)... ...恩?
苏辞:
午时了。
顾子言:
[茫然]午时... ...
苏辞:
二少爷不是说,午时要将大家召集到校场吗?
顾子言:
[如梦初醒]哦... ... 对,大家都到了吗?
苏辞:
二少爷,您是不是... ...
顾子言:
[起身,往帐外走]原来都午时了。
苏辞:
二少爷!
顾子言:
[回头]什么事?
苏辞:
[纠结一番]二少爷是不是因为柒... ... 公主的事,所以才会如此心神不安啊?
顾子言:
你在说什么?
苏辞:
我不是瞎子,我伺候二少爷这么多年了,二少爷这副模样,只出现过两回。
苏辞:
次是得知大少爷定亲,一次是现在。
苏辞:
我不知道二少爷对大少爷定亲是什么想法,但这一次,肯定是因为公主!
顾子言:... ...
苏辞:
我明白,二少爷当公主是知己好友,有什么事,都会与公主分享。
苏辞:
如今才知道公主的真实身份,肯定会觉得心有余悸。
顾子言:
[越听越糊涂]你到底在说什么?
苏辞:
哎呀,我都懂。
苏辞:
二少爷此前与公主无话不谈,自然会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苏辞:
您是怕公主把那些话往外传,因此而有损将军府,或者您的威望对不对?
苏辞:
其实二少爷不用担心啦,我觉得公主不是那样的人。
看着苏辞天真烂漫地侃侃而谈,顾子言很艰难,才忍住想要长叹的冲动。
顾子言:
[转身,径直离去]走吧。
苏辞:
[追上前]二少爷真的可以放心啦!
闷酒一杯接着一杯,赫连赋紧捏着酒杯,似乎要令其在掌心中粉碎。
赫连赋:拿酒来!
内侍:
[颤颤巍巍道]殿下,已经... ... 没有酒了。
赫连赋:
什么没有?去给本宫拿来!
内侍:
[还想继续劝]殿下... ...
赫连赋:
[暴躁地将酒杯摔到地上]本宫让你去就去!
内侍:
[吓得跪落在地]殿下息怒!
赫连默:
[站在殿外,听到了一切]殿下如此酗酒,已经多久了?
高临恩:
自从公主认祖归宗那日起,殿下就没过过一日清醒的日子。
赫连默:
[睥睨地轻哼)跛驴之伍。
高临恩:
堂堂太子,竟对同父异母的亲妹生了不伦之情,就连说书郎,都不敢这么编。
赫连赋:
滚!别让本宫再见到你!
说罢,赫连赋咬了咬牙,起身准备往门外走。
赫连默:
[适时入内]参见殿下。
赫连赋:
[脚步微顿]二弟有何事,他日再议。
赫连默:
[叫住了他]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赫连赋:
本宫的行踪,如今也需要向二弟报备了吗?
赫连默:
[垂头]臣弟绝非此意。
赫连默:
[轻声]倘若殿下想要去长明殿,臣弟还是要劝殿下三思。
赫连赋:
你!... ...
赫连默:
殿下可知,如今在长明殿中,教导皇妹宫中礼仪的,究竟是何人?
赫连赋:... ...
赫连默:
是三皇妹。
赫连赋[怔然]:... ...三妹?
长明殿中,赫连靖正翘着二郎腿,左手捏着糕点,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右手拿着一根细长的竹枝,一上一下地晃悠着。
赫连靖:
[懒洋洋道]高一点。
赫连靖:
再高一点!
你憋着一口气,两颊微鼓,却不敢宣泄。
捧着茶盏的双手因手臂的劳累而隐隐颤动,半弯的双腿快要没有知觉了。
奉茶的动作已经维持了一刻钟,可赫连靖似乎还不满意。
赫连靖:
茶凉了,给本宫换一壶新茶。
馥眉:
[心疼地看了看你]... ... 奴婢这就去。
赫连靖:
[歪着头]本宫听闻,皇妹有些小聪明,本以为让皇妹学规矩,是件很轻松的事呢。
赫连靖:
[毫无惋惜之意,甚至有点落井下石]没想到会这般不开窍,哎,真叫本宫失望。
这个赫连靖,表面好心教导你,实则是拿你打发时间。
今早学习走路,已经让你把一年的路都走完了,眼下这个奉茶的动作无论怎么做,她都不满意。
不知柒柒是哪里做得不对,还请三皇姐纠正。
赫连靖看了你片刻,眼中的心思换了好几轮。
你才恍然大悟,其实赫连靖并没有抱着什么坏心思,她甚至把想法,都摆在了脸上,是个磊落的人。
赫连靖:
[笑了笑]皇妹做得很好,只不过,本宫想让皇妹多站会儿。
啊... ...为什么啊?
赫连靖:
[执起一块松子百合酥]因为本宫的糕点还没吃完。
馥眉:
[捧着新茶走入]三公主,新茶到。
赫连靖:
[了无兴致道]嗯。
赫连靖:
看来,皇妹也该口渴了吧。
赫连靖:
[端起茶杯,无所谓道]稍作歇息,喝口茶吧。
此话一出,你平举的双手仿佛瞬间没了骨头般垂落。
你扶着腰,艰难地走到椅子前一屁股坐下。
馥眉:
[急急来到你的身旁]公主,请用茶。
谢谢... ...
赫连靖:
[闻言,又不高兴了]谢谢?
呃... ...
赫连靖:
身为公主,竟然对宫人说谢谢?
赫连靖:
[戳你脑门]依本宫看,你怕是没举够吧?
[脖子一缩]不是不是,我... ... 还不习惯... ...
赫连靖:
本宫不管你在宫外是有多平易近人,多大大咧咧。
赫连靖:
在宫中,要自称本宫,要知道主仆之隔,君臣有别,不准把宫外的习惯带进来,听懂了没?
是,三皇姐... ...
赫连靖:
[白了你一眼,略为嫌弃地将糕点推到你的面前]一点也不好吃。
赫连靖:
[扭动着脖子]啧,坐得我骨头都硬了。
赫连靖:
早知道,就任由掌教姑姑来操心得了。
赫连靖:
[回头不过这小妮子,还算有趣。
赫连煜:
[挥手,大步走来]三皇姐!
赫连靖:
五弟?你怎会在这?
赫连煜:
[笑嘻嘻]入宫看望母妃,刚好路过。
赫连煜:
皇姐这是要走了?
赫连靖:
哼,明知故问。
赫连煜:
柒柒她... ... 如何了?
赫连靖:
你就不该先慰问慰问我吗?
赫连靖:
要不是因为你,我需要天天跑进宫来?
赫连煜:
哎呀,我自然是怀着感谢皇姐的心咯。
赫连煜:
[凑近,狡黠地眯了眯眼]听说宝临轩来了一批好货,随便挑,算我账上。
赫连靖:
这还差不多。
赫连靖:
不过话说回来,你当初为何要我来教导她宫中礼仪?
赫连煜:
因为她跟皇姐一样野... ...
赫连靖:
[一把揪住赫连煜的耳朵]你说什么?
赫连煜:
哎哟哟!我错了我错了!
赫连靖松手的同时,急忙揉了揉泛红的耳朵。
赫连煜:
柒柒此前与我有些渊源,我这不是在关照她嘛。
赫连靖:
本宫知道,她调查身世时,你搭了把手。
赫连靖:
不过,她真的是淑妃娘娘的孩子吗... ...
赫连煜:
嗯,那枚血珀,足以证明她的身份。
赫连靖:
真是无法想象,那年我才四岁,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巫蛊,只记得,宫中死了好多人。
赫连靖:
这孩子,也算是福大命大。
赫连煜:
皇姐若是心疼她,便对她好些吧,她能活着,实属不易... ...
赫连靖:
那你呢?单凭你与她在宫外那点情分,也值得你搬出我来?
赫连靖:
[探究地看着赫连煜]你这是在替谁关照她啊?
赫连煜:
皇姐可真是冰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皇姐你。
赫连靖:
恭维的话少来。
赫连煜:[轻叹]... ...顾宇珩。
赫连靖:
[默然片刻,随后扯了扯唇]既已为大理寺少卿,就该学会放手。
赫连靖:
否则,如此大费周折得来父皇的器重,只会功亏一篑。
数日后,兴荣三代的容氏一族终于迎来了末路。
顾宇珩亲自向皇帝阐述十五年前所谓巫蛊之术的详细经过。
上禀过程中, 皇帝几度心神不宁, 最后,本案直接交由摄政王赫连敏过目。
经三司拟罪,依大盛律例,容氏全族二百零三人,上至白叟下至孩童一律处以抄家、斩首之刑。
容曦大义灭亲,遂免其死罪。
皇上顾念血亲,免去赫连仲、赫连蔻儿株连之罪。
赫连仲,削其王爷之位,软禁宫中,终生不得离开寝宫。
今恢复七公主之身份,赐名赫连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