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五日。
北地下起雪,大雪纷飞,路上行人稀少。城外的大道上,只有一辆车在慢悠悠地向前走。
车里面坐着的是余风骨和何楚楚。余风骨刚醒不久,就被带上马车,一路颠簸。幸好何楚楚会照顾人,服侍的让余风骨没有到感觉太多不适。
帘外的马夫正是谢俊,他掀开帘子,说“何姑娘,我们快到了。”
余风骨问“到哪里?”
谢俊说“辽地。”
与此同时。
鸢尾镇,文丰戏馆旧址。
现在天下太平,戏馆作为娱乐工具自是必不可少,当地富绅见此机会,便另开一座戏馆,倒是取巧,叫做丰文戏馆。
文丰戏馆这里就成了过去,不过百姓好忘事,很快就没多少人记得这里。
除了王七风。
他在一大早从戏馆内部出来,身上沾满灰烬,里面的尸体还在陈列着,但是样貌都已经分辨不清。他只想确定郭沉在不在里面,可烧成灰烬般的尸体,样样相同。碰巧他发现一块玉佩,他将它捡起来,他知道这块玉佩是谁的。他曾经还为此嘲笑过郭沉,对一个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的女子这般的痴心。
王七风站在如同废墟的戏馆内部,他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在强大的人也会老的,也会打不过比他年轻时弱的人,郭沉很大可能死了。
他不可避免的陷入对往事的回忆中,他靠在正对戏馆门口的墙上。
王七风早些年,心中只想着复仇,从南杀到北。那个早已下地狱的指挥史的后代和旁系,他一个都不打算留,直到遇到了郭沉。他永远记得那是在一座山里,他设好的埋伏要杀掉仇人,但是被郭沉悉数化解。仇人借着机会就逃之夭夭,他气急败坏地想要杀掉碍事的郭沉。他自然是打不过他,身上的招数全部用完,郭沉岿然不动又毫发无伤。
整个过程,郭沉没有一次出手的想法,只是在被动的防御。王七风被打的毫无脾气,又不甘心就这么失败,准备要逃跑的时候。谁知道郭沉只是扔了个石子,就打中他的脉门,直接瘫倒在地。
王七风这次是真正的在阴沟里翻船,但他心中只有不甘。他还不想死,还有很多人头等着他收割。他怒目圆睁看着郭沉。
郭沉却对他说“你要不要跟我走?”
他说“我知道你的,你想复仇,但是南越国那一批余孽有比我功夫还要高强的。你确定你能杀了他们?”
王七风挣扎着说“我去哪里都如入无人之境,我谁都能杀!”
郭沉说“牙尖嘴利的家伙。”
他说“不如这样吧,我们跟南夏那边正好有合作,你服下这个蛊。”
郭沉说的客气,手上却不闲着,直接一弹,把蛊虫弹进王七风皮肤上。
蛊虫如入无人之境,钻进王七风的皮肤里。
王七风冷静地看着郭沉,想着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杀了郭沉。
郭沉说“这个有种奇效,你杀不了给你下蛊的人,你就会一直被蛊折磨,不死不休。”
他说“所以啊,来杀我吧。封住的脉门两个时辰之后就会解。想来杀我的时候,就来大鹰找我。”
之后,郭沉便成了王七风要优先解决的人物。大鹰里每天都上演着追杀与脱逃的戏码。奇怪的是大鹰的官兵起初还帮着反击,之后就见怪不怪。
但每一次,郭沉都轻轻松松地就化解掉。惹得王七风醉心于研究新的杀人方法,没想到就在大鹰滞留足足两年。这期间,有记载的杀人方法平均每天两种,还每次都不重样。
王七风蹲在墙边,默默地笑着。
路过的人看到蹲在路边的人,没了一只耳朵,还在傻笑着,就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有的觉得可怜的,扔出几枚铜板在王七风的跟前。
王七风哑然的笑,他不太习惯怀旧,始终觉得自己一生就是要一直向前走的。
只是这一次,他不知道怎么走了,还去杀人吗?杀光那个指挥史的所有族人?他不太细腻,总觉得自己是哪里变了,但是始终归结不出来。可能知道他哪里变的人,如今却不在了。
王七风第一次陷入关于人生抉择的迷茫当中。
“去南夏。”
王七风猛地惊起,他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一个人。
因为那是郭沉的声音。
是自己心中思念过甚产生的幻觉吗?王七风向来不信神佛鬼怪,那么就一定是真的,王七风做好打算。
他要去南夏。
十二月四日,傍晚。
无水客栈,新修缮后的天字一号房。
一位少年模样的男子在屋内吃饭,身旁站着一位少女。
少年说“青儿,你做下吃啊?我知你懂礼仪尊卑,但是在我这里,都是朋友,没有这些礼节的。快,坐下吃饭。”
青儿倔强地不回应,仍然站在少年身后。
少年也没有办法,但是不忍心青儿这样,他拿出腰上的令牌,说“我以温六郎的身份要求你,你给我坐下!”
青儿只能不情不愿的坐下,但还是不肯动筷子。
温六郎不由分说地给青儿盛了一碗饭,摆到她面前,说“你真的很烦人诶,要去尊重那什么狗屁礼数。你今天要是不在我面前吃下这碗饭,你明天就给我回去,爱干吗。”
青儿没办法,破了礼教,她拿过筷子,一口一口地吃饭。就是不动一口菜,吃着白饭吃着吃着就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温六郎觉得好气又好笑,低头看着青儿的泪花,说“要不,你明天回去?”
青儿一听,立马大口吃菜,大口吃饭,狼吞虎咽一般,风卷残云地吃完饭。
然后站在温六郎身后。
温六郎忍不住问她,说“青儿,对你来说,礼数算什么?”
青儿轻声说“算是命。”
温六郎说“得,问也是白问。你全家都这样我看是,等北地事了,我回京城,就跟我爹说,不要你们了。礼数,礼数的。有个屁用!不,我看连个屁用都没有。”
青儿听到这话,立马跪下,说“殿下责怪就责怪我一个人好了,跟我的家族无关。”
温六郎冷眼看着青儿,说“你们家,自春秋建国就服侍我们了。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这个样子。你看看你,武艺高强的没话说,咋就奴性这么大?我一说重了,就要跟我下跪。小时候的青儿跑哪里去了呢?”
温六郎继续吃菜,一碗饭吃完后,说“等会儿,你趁着夜,去查查文丰戏馆,不过我估计,八成没什么消息。然后明天及早备马车,我们要尽快出发去辽地,那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青儿回“是。”
温六郎继续吃饭,发现没动静,偏头一看,青儿还跪在地上。他说“怎么还跪着?怎么还不去?”
青儿说“殿下还没有原谅青儿,青儿于心不安。”
温六郎放下碗筷,搭着青儿的肩,说“青儿,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对你视同已出。我责怪谁,最不可能的就是责怪你啊,你知不知道。行了,去做事吧。”
青儿说“青儿知道了。”她起身准备出门。
温六郎说“别忘把小二叫过来,收拾下这里,我快吃完了。”
青儿回“是。”
十二月五日。
大雪在辽地纷飞,谢俊带着何楚楚和余风骨两人,驾着马车,穿梭在城内道路上。
谢俊裹得严实,车内的何楚楚和余风骨两人鲜少路面,寻常人看去,只会觉得这只是一架寻常的马车。
但是在城中还是有眼里极尖的人,就是戴罪被罚监视辽地的孟月。
孟月自文丰戏馆后山发现奄奄一息、濒临垂死征兆的关隘后,她便决心退出文丰戏馆的旋涡,不再参与其中。当日便驾着马车,快马加鞭地赶回辽地。
孟月的行径被辽地的粘杆处执事视为逃兵,不过情有可原但执事并不赞同这种行径。就让孟月代为受罚,专司监视城中动向的职能。
孟月向来记性极好,她发现马夫是鸢尾镇行径可疑的城门长官,她便马上避开。
谢俊当然不知道他被跟踪。毕竟驾着马车,很难发现车后有没有人。
但他还是较为小心地在城中的主要道路,尽量不重复地走了一圈。在一处老宅面前停下来。
保持耐心跟踪的孟月发现下来的三人中有一个孩子的背影。联想到当日盯梢时城门长官坐在一个孩子中间。极有可能就是当时在老人旁边的孩子。
孟月看到谢俊左顾右盼,极为警觉。孟月下意识地躲藏。大雪掩盖住孟月,对方的机警使得她确定这个住处便是谢俊等人的目标场地。孟月准备原路返回,回到粘杆处的办事处,禀报这一异状。
谢俊对何楚楚说“我们进去吧,这老宅子有个后门,我们从那里出去。然后我带路,带你们去见李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