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苦尽的时候有人抚摸他的头发,那种可以依靠的感觉可以让他为此泪流不止。
半夜前,还没结束,在这一天的尾巴,档案馆响起了余风骨爸爸的声音,也是这一天,那三个孩子的家长把他们的孩子打进了医院。
被爸爸抱到医院输液的余风骨,在余风骨父亲看来,儿子这种濒临死亡的状态已经让他足够有犯罪的思想准备了,嘴唇发白,还显年轻的父亲在心里计划着。
小风骨在做梦,梦到巨大的花船漂浮在广袤的大地上,花船上是一位颇有风度的美男子在和另一位男子寒暄着,看到那名男子的背影,他明显穿着这个时代的衣服,寒暄的样子仿佛他们认识好久。
小风骨仿佛是聋哑一般,哭喊不得,动弹不得,如同雕塑一般。
“寻风,世道要变了,袁李两位天师找到那件东西的踪迹了。”美男子对一旁的男子说话。忧心忡忡又补充道“我们,等不了了。”
等不了?等不了什么?踪迹?什么东西的踪迹?小风骨短暂的适应角色后沉下心去听两人的对话。除了云里雾里,小风骨又有些脊背发凉的感觉,他仅仅十几岁年纪就好像接触了跟命运相关的东西。
“孩子,你不该这么早来到这里,快回去吧,有人在等你。”俊美男子没有预兆地转向小风骨。
小风骨头皮发麻,这不是梦境,短暂的时间,遇到的种种,他感觉到了这件事情彻底的诡异感。随着美男子挥动衣袖,小风骨从那样于他而言压抑的环境出来,刚入眼就是刺眼的手术室的灯光。和医生说出使用心脏起搏器的命令。
小风骨艰难的起身,手臂上的伤是在黑暗的环境中磕破的。医生双手持着仪器,惊讶的看着小风骨的行为。在手术室外的小风骨父母冲进来,小风骨看着他们欣喜的面容,心中的劳累感使得他什么也不想说,也不想哭泣,他抱着父母,脑袋放在父母的肩上,整个人放松下来后,耳边的声音渐渐模糊了。
小风骨又一次的感受到身上的股股暖流,又一次的从头顶向下出发。
余风骨如今缩在厕所的一角,身体的应激反应已经让他的身体温度有回复的趋势,手机不住的在震动着。余风骨把手机屏幕拿到眼前,还未开屏,手机的镜面反衬出余风骨狼狈的模样,余风骨胡乱地抹一把脸,泪沾上了手。
他哭了,像是小时候的那个被锁在档案馆的孩子藏在厕所里一般。余风骨把手机放到前面那一块小小的空地,双眼盯着屏幕。
我是为谁流泪?张栗栗?不可能啊,我没什么资格为她流泪啊,她那么好,连遇到的徐渭都那么好。放烟花,多么浪漫,我应该一辈子都想不到这么漂亮的方法,我还假惺惺的在离另一栋的天台,是他与我商量的位置,点燃烟花。看着他们在烟幕中相拥、亲吻。
我如同孬种一般。可是我也没为她做什么啊,我怎么能算孬种呢?我跟她没有开始过,就不可能存在结束呀。可是,可是她为什么会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会那么帅的跑来操场撑着我回教室。
原来我这么容易喜欢一个人啊。
余风骨胡乱地抹着脸,泪水并未干涸,仍止不住的流。
嗡,短信的提示,张栗栗的来信。
他狼狈地站起来,吸着鼻子。
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点着接收。
尔后,缩的更紧了,卫生间的换气扇嗡嗡作响。
换气扇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大,嗡嗡的催动着余风骨的心神。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他跟她的所有影像,英语考试向来不及格的余风骨此时记忆能力扩张着,他清晰的记起了所有的事情。甚至以上帝一般的模式看到了一些看不到的东西,许是此时的余风骨意淫出来的。比如跟外班有冲突的时候,张栗栗答应徐渭给他准备创伤用品,单独准备了多的那一份,不过是被徐渭的跟班哄抢去用了,她担心的表情写在了脸上,站着远远地看清余风骨没有事情才安心下来。比如徐渭问过张栗栗的手链哪里来的,她没有说是余风骨送的,也没有说是家人送的,反而浪漫的说是我的世界馈赠的礼物。比如原本张栗栗是想昨天就约余风骨出来,却被父母拉去了乡下参加一场婚礼,短信就在那个时候编辑的。从鞭炮哔哩啪啦响的时候就开始在上面按键直到整桌的菜被打包干净。回家后在床上斟酌语句,觉得编好的时候,却没有按下去发送的按钮,目光所及,就是余风骨赠送的手链。
那时候,你就是她的世界了诶。余风骨嘴唇渐渐的发白,他不想站起来,倚靠着墙壁,双眼空洞,神采跑向远方。
因为早饭草草的吃完,奇怪的头痛不断袭来,被可怖的大叔歇斯底里的怪吼,饥饿感被无限放大了,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
此时,余风骨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周遭的颜色渐变成灰色,换气扇的声音以越来越慢并且是惊悚的空气振动被余风骨的耳朵所接收。
此时,在一片颜色只剩灰色的世界中,余风骨懵懵懂懂的行走,他穿过雨幕,穿过车流,穿过长街,站在十字路口中,行人,车辆,雨滴,置若罔闻。
他傻傻地站着,身体挺拔,目光平视远方,那是北方。向着北方望去,是无尽的人流,望到天都老了些许。
雨势渐渐的变大,仿佛之前的种种都像是小打小闹。行人在跑,车辆在飞,雨洼向外跳跃。万家灯火明。
路上的渐渐的清寂,一眼万年也是没等来北方的佳人,少年的眼帘低垂。许是感慨,顺应天命而入世,天命却不助。
菩萨畏因,凡人畏果。少年口中低语。
向北而生。
向北而生,寻风口中念叨。
他要看到事情的原貌。
................
自余风骨下车后,他看到在酒店前有一辆领航员。
寻风也注意到了,里面有一位重要人物。
领航员的司机先行下车,是个带眼镜的斯文男士。他走到车后位,绅士的拉开车门,从里面下来一位同样商务着装的女士。
此时,那些候在饭店前,像“狼”一样的所谓“有关部门”的领导,比较克制的拥上前去。纷纷与女士握手。
女人在这场交际中如鱼得水,熟练而老道的应付着这群并不怀好意领导的热情,在他们的簇拥下走进了大厅内。
斯文男子充当着车童,把车开进了停车场。
寻风看向匆匆赶去的余风骨。
他的本意是与宴会的组织者,他的邢老师一同等待要来参加今天的同学,并且接引他们去酒席。他这么好心的最大原因是他从老师口中知道张栗栗还没有到场,所以他要等她。
邢老师似是清楚他的小心思,而且也不想成人之美一般。一直在说让余风骨先去酒席等着,这边有她就好了之类的话语。
余风骨只好答应老师,转身走向大厅。他的头痛依然没有好转,他也想早点到酒席那里找一些饮料。在他的前面,一群穿着西装的人有说有笑得在门前等着电梯缓降,于是他忍着疼痛快步跟了上去。不过他与电梯仍然有着一些距离,有些吃力。终于有着利落短发的女士帮助下赶到电梯里。余风骨对那名女士投以感激的目光,他准备去按下去往的楼层,发现是一样的。联想到怪大叔的对话,大致猜到这些人的来头了。
“闻人女士,这次的招生仅在本城选人,实在是我们的幸运,还望贵校多多包涵。”
离闻人女士最近的男子和蔼的对她说着话,周围衣冠楚楚的男士们纷纷应和着。
反而是闻人女士并没有做过多回应,仅仅是颔首微笑示意。
余风骨感受着电梯带来的失重感。忍受着身体带来的应激反应。在电梯门开的时候先行走出。
电梯外面是宽敞的客厅,两边分别有一个巨大的宴会厅,右边的宴会厅好像是被人包场了,在横挂着的条幅上面写着“欢迎北门学院领导莅临我市指导工作”
左边到是什么也没写,余风骨瞄了右边宴会厅的条幅,无多在意,自是快速走向了左边名叫“迎客来”的宴会厅。迎客来分为四个隔间,四个隔间从进门开始,分别叫做“天、地、人、和”在“迎客来”最左边的两个隔间“天”“地”已经被他的班级承包了。
为了这次宴席,两个隔间中的隔断物已经被取走,并且在中间加上了一套八仙桌。
接引余风骨入室的是一位有些高大的男孩子,叫于锋,因为谐音跟他前两个字一样。闹出过不少笑话,使得两人变得熟络起来。
余风骨同于峰一同坐在“天”字隔间最里面的那桌。余风骨坐下首要的事是向于峰询要了开水。
喝下开水后,余风骨的精神状态得到缓解。
“风骨,身体怎么了,实在不行去医院看一下,别挺着。”于峰看到余风骨喝完热水后痛苦的表情,出声询问道。
于峰本就被班级赋予“大嗓门”的称号,声音本来就大,此话一出,引的临近两桌上的人纷纷侧目,本桌上的人出声关心余风骨,建议着他离开这个地方,去医院看看身体,或者回家休息。
余风骨想起此行的目的,他一边积极回应着他们的关心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一双已经破旧的运动鞋。
寻风沉默,他当然知道运动鞋背后代表出来的故事,他自然不忍再看。
张栗栗很快就来了,她背对着余风骨,徐渭坐在张栗栗的旁边。天地两个隔间的人目测都到齐了,在周围人的提醒下徐渭站起身环视一周,目光偏巧不巧地在余风骨这里停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的离开。对后续进来的邢老师示意人已经到齐。
邢老师按下门边的服务铃,在大厅的服务生闻声赶来。老师示意可以上菜了后。坐在徐渭旁边。作为老师的第一助手,徐渭很精准的安排各个学生之间的气氛。就左右逢源的那个架势。不难让人怀疑将来政坛上会有他的位置,假如说他有这个兴趣。
余风骨并未在意徐渭到这桌交流的时候说了什么,就是感觉有股视线一直在他身上挂着。他趴在桌子上,慢慢揉着耳后的穴位。
约莫是过了半个小时,外面的声音大作,余风骨被惊起。冷汗直冒,一看是端菜的服务生推着餐车进入隔间。他哑然,神经竟也衰弱到这种地步。
各桌的气氛因为食物的到来变的热闹起来,佳肴一盘接着一盘,酒水饮料也随之被端上台面。
每桌热闹的在交谈着,仿佛只是在上学时每天的日常一般。明天的离别与今天的快乐无关。此时尽兴就应当此时尽兴。
视线转过去,邢老师那桌不知为何出现骚动,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而邢老师却没有言语,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送着食物。
寻风看到每个人都是躁动不安的样子,他知道后面将要发生什么。
单手一挥,故事便到了张栗栗回忆与寻风相遇的时候。
那之后,有着喜庆意义的扬州狮子头被邢老师吃掉了一整个,瘦小玲珑的南方女人此时应该站起来说点什么话,毕竟是一件很喜庆的事情,跟眼前的食物一样。
可是她依然笑不起来,她想起来在教室门前鬼鬼祟祟的男孩,衣兜鼓鼓的,能察觉出来的那种期待感。那恍惚间她以为看见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追求另一个男孩的样子。
她不忍。
邢老师是一直以为他和她是会拥有一段美好的情感的,可是当张栗栗悄悄跑来她的办公室,羞红的脸让邢老师像是拥有着扬眉吐气的喜悦一般。如同完成遗志就慷慨赴死的复仇者一样。她期待着让她让过去死亡的那个人名。可是,并不是,嘴唇动了两下,邢老师面如死灰的去问,为什么?
她说,他几乎每天都是在照顾我,我喜欢什么他会给我买来,特别有才华,很有安全感,最让我打动的是那天他竟然在天台为我放烟花。真的,老班,那天我想的是这辈子我非他不嫁,我没想到会有人为我做这样的事。那不是巧合,一个对世界稀疏平常的日子,整整的十八朵,围绕着天台,一朵接着一朵,我的视线跟着走,我的身子跟着走,我的心跟着走。
邢老师沉默不言语着,一如今日。
邢老师是最置身之外的近墨者,她眼睛的余光早早的看到余风骨开门走出去了,也许是一样的。
寻风看向离开会室的余风骨,他知道,那之后他们即将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