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角变换之后,寻风觉得他即将找到答案。
跑出去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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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栗栗目光自然地注意到了余风骨的位置,在旁边的男孩的带领下坐在了中间的桌席上。那个男孩余风骨是认得的,他们班的班长,徐渭。交际能力强悍,性格平易近人,成绩名列前茅。他为了班级曾经跟外班起过冲突。虽然那次他的班级输了争斗,不过在学校的名声是打出来的,徐渭的威信也因此建立起来。
随着邢老师的进来,宴席因此开始,酒店后厨全心全力的备菜。约莫是过了半个小时,外面声音大作,余风骨被惊起。冷汗直冒,一看是端菜的服务生推着餐车进入隔间。他哑然,神经竟也衰弱到这种地步。
各桌的气氛因为食物的到来变的热闹起来,佳肴一盘接着一盘,酒水饮料也随之被端上台面。徐渭作为班长,左右逢源地到了每桌端着酒杯,叙着旧事。每桌热闹地在交谈着,仿佛只是在上学时每天的日常一般。明天的离别与今天的快乐无关。此时尽兴就应当此时尽兴。
徐渭走完一圈回到张栗栗的旁边。视线转过去,邢老师那桌不知为何出现骚动,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而邢老师却没有表情,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送着食物。
头羊往哪里走,后面的羊就跟着往哪里走。
徐渭站起身,张栗栗拉着他的衣角,虚无地往下拉了拉。
看来还是有只羊想要掉队。
“各位,今天我以我个人,以班长的身份,向大家宣布一件事。”徐渭说,同桌的人疯狂地起哄。
张栗栗扯下手链,使劲地抓在手中。羊脂白玉般的手掌因为紧绷而发红。
“我左手边这位同学,张栗栗小朋友,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女孩儿了。”徐渭带着点挑衅,带着点耀武扬威的扫过余风骨在的那一桌。
全场尖叫,呐喊,为这对才子佳人加冕为王。有人保持了冷静,有人离开了现场。
只有女主没有出场。口袋里手机的短信草稿箱里停留着一条没有发送出去的信息。
我以为我们曾经是刺猬,遵守着法则。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
那天本来晴空万里,但是天空在慢慢变暗,也许会下雨,班级的人在窃窃私语,教学楼灯火通明。
我身为副班长,监管着班级自习。自习的时候总有人逃出去玩耍,这次他也跟着出去。我没有拦住他,真的好生气。我借着接水的机会,总算是在窗户那看到他了。他在绿茵场上跑的是真快,为什么校运会我追着他让他报项目死命不报呢?他可真可恶。诶,为什么没有躲开飞铲呢?他只要躲开了,前方不就只有一个守门员了,赢不是轻而易举?他真的好傻。雨打在树上的声音好响,要下大了。我准备关上窗户,透过还没被雨水打模糊的玻璃看到一个人影跪在草地上。我不知道被什么驱使的,不顾一切跑了出去,他出事了。我未曾犹豫过,冲到外面,雨滴打得人生疼,该死的老天,我骂着。
我很快看到他了,不知道我跑了多久,他全身被打湿,清晰可见地在大口喘气。我反而放松下来,走到他身边,整个场上只有我和他。我蹲在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他诧异地看着我的表情真可怜。我不想帅气的说什么酷炫的话,更何况当年给他付票钱也没有说。我直接环过他的胳膊,铆足劲往上提,我也算争气,竟然把他拉起来了,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雨水早就打湿我了,简直太冷了。这一段路我搀着他走下去。
后来,有人在一楼把我用大衣包住全身。后来,我被人搀扶着回了班,他先被送去校医务处。进班的时候,班级在暧昧地起哄。我看了一眼搀扶我的徐渭,本来大雨浇身的滋味并不好受。我想面无表情地走回去,受着徐渭的搀扶,不知道为什么,很想笑。
我还有人喜欢呢。他倒是孤零零,怪可怜的。
周围依旧是吵闹着。身边的女孩对我挤眉弄眼,身边的男人处处逢迎。邢老师闷头消灭着眼前的食物,她好为人师在饭桌上却一言不发。
这么看来,我好像应该跟余风骨在一起,为什么我成了徐渭的女孩?我的记忆好像缺了一块,我好像在刻意逃避什么。对了,他呢?他去哪里了?我的短信还没有发出去!是了,我连勇气都没有。明明我可以勇敢地穿过没错过的大雨,跑到他身边。
“栗,等会儿一起去一个学校的面试,不远,就在街对面的酒店。”徐渭坐在位置,靠近张栗栗的耳朵说。
亲密的动作又惹来其余人的微笑,张栗栗自是同意了徐渭的请求。据说那是在日本的学校,世界闻名,只要过了面试,徐渭的家族就能运作好一切可能发生的问题,她能同意,也是因为想要早点离开南京这座城。
毕竟有一些伤害,让她曾经荒谬的以为她在地狱。而给予她那一切的,是余风骨。虽然她不怪他,但是她再也不想让命运使她俩有任何交集。
可是他们没有自己写出自己命运的能力,哪怕是余风骨还是张栗栗,或者是徐渭背后的庞大家族。他们只能在路上行走的时候,等待命运来敲门,然后借此换向。
余风骨在徐渭宣布恋情的时候就走出了宴会厅,他直接向厕所的方向走去,透过旁边的窗户,他看到的是无比灰暗的天空,车辆开着灯,行人打着伞,雨肆意肆虐。
他撞到了人,是带着鸭舌帽的女孩,女孩走地匆忙,没有想要质问的意思。余风骨看了一眼女孩的背影,很像跟他说要相信命运的女孩。
余风骨到了宴会厅的卫生间。他坐在地上,耷拉着头,蜷缩地抱着双腿,寒冷的地方成了他的温柔乡。地板上的温度迅速传到了余风骨的全身,他瑟瑟发抖,脑海中回想起徐渭宣布时的字字句句,回想着张栗栗的表情,回想着徐渭的眼神。他想起了破旧的球鞋,想起了玲珑骰子,想起了泛着香气的肩膀。他蹲坐在厕所深处的隔间,明亮的灯光反射出了旁边隔间的人影,卫生间清冷的环境把他又一次拽回了小学时代。
余风骨作为六年级的新生,想要融入一个新团体,所以他没有拒绝三个男孩子玩游戏的邀请。地址选的比较野,学校的图书馆。余风骨也比较野,在超市玩捉迷藏,药房讲鬼故事。自然是同意了,第一轮,余风骨作为新生,自告奋勇当起“瞎子”,作为捉迷藏老炮,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捉到了三个男孩。“瞎子”更换后,余风骨跑到了图书馆的最高层,藏到了一个袋子后面。余风骨期待他们艰难地发现他然后对他捉迷藏的技术表示叹服,他精神紧张,听到外面的声音就以为是他们的声音,更是不敢乱动丝毫,生怕风吹草动。对于余风骨来说真是激动又喜悦。
可是,外面嘈杂的声音惊醒了他的状态,他跌跌撞撞的到了一楼,发现已经被锁了。他慌张地大喊着,敲着门。他又猛然想起这栋楼在学校后山上。他不敢放弃,搜遍全身却什么都没有。兜里只有妈妈交到手上的公交车钱。冷静下来的余风骨跑到了值班室,希冀着最后的可能,可是大门紧闭。余风骨眼里泛着泪花,眼见着天黑了。他咒骂着那三个弃他于不顾的男孩。
哭泣却什么都改变不了。天黑的越来越快,余风骨跑到二楼,发现二楼的高度有十米多,他向外看外面又全是石子地,仅仅有一块稀薄露骨的草坪。
夜静的让整栋楼变得神秘又恐怖,他第一次惧怕黑夜,不受控制地流泪。
“砰!”余音缭绕整楼不绝于耳,余风骨被吓到心提到嗓子眼。定睛一看是无意碰倒的箱子。身前的厕所却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一下子亮起来。余风骨走到厕所前,发现是声控灯。在这时候昏暗的光亮显得弥足珍贵。
余风骨打开最里面的门,把自己缩在里面,他只是十几岁的孩子,饥饿和饥渴侵袭着他的身体,昏睡的征兆越来越明显,他蜷缩在一角,把自己的世界缩的越来越小。每每灯灭了就宣泄恐惧,放肆的大喊之后又怕招来什么可怖的事物,这又让他担心受怕好一阵。
余风骨渐渐处于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就像是假死一样。他对于今天的事情,不想再去恨任何人,身体很诚实的在流泪,泪水仿佛不会干涸。
三个男孩莫名其妙的恶意第一次让他对现在的世界产生恐惧,精神的冷、物质的冷,肆意侵袭他小小的身体。他无法求救,他不知道在所有路被封死的情况下如何活下去,忽明忽暗的灯光慰藉着如同在冰天雪地上行走的灵魂,但那也只是如卖火柴的小女孩一般的虚幻行径。
余风骨渴望被拯救,正如小女孩渴望有哪位绅士能买下她的火柴。
忽的,他的身上升起一股暖流。
就像是苦难的时候有人愿意与你同行,那种可以依靠的感觉让他本已干涸的泪腺又闪起泪光。
余风骨痛恨自己为什么又想起曾经的记忆,明明他觉得自己已经再也想不起了。
他想着,为什么如今我又逃到这里了,为什么脸颊有水划过的感觉,诶,我流泪了,我为谁流?张栗栗?不可能啊,我没有任何资格为她流泪啊。就凭大雨时她不顾一切地跑来,就凭我送了她一串手链,这时间没那么多一见钟情的事。我的记忆是不是缺了一块,是不是有一段是我必须忘记的记忆,是不是那才是我流泪的理由?
余风骨陷入了回忆给予他的痛苦,泪水不间断地滴滴下流。
嗡,短信的提示音,张栗栗的来信。
他点开来看,一字一句地浏览。尔后,他缩地更紧了。卫生间的换气扇嗡嗡作响,声音变得越来越大,逐渐侵袭着他的心神。因为早饭草草的吃完,奇怪的头痛不断袭来,被可怖的大叔歇斯底里地怪吼,饥饿与痛苦被无限放大。
此时,余风骨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周遭的颜色渐变成灰色,换气扇的声音以越来越慢并且是惊悚的空气振动被余风骨的耳朵所接收。
他倔强的眼皮败给了一切外在因素,渐渐地闭合。
此时,在黑白的世界中,有身段如青年的男子懵懵懂懂地行走,他穿过雨幕,穿过车流,穿过长街,站在十字路口中,行人,车辆,雨滴,他置若罔闻。
他傻傻地站着,体态挺拔,目光平视远方,那是北方。他向着北方望去,是无尽的人流,望到天都老了些许。
雨势渐渐地变大,仿佛之前的种种都像是小打小闹。行人在跑,车辆在飞,雨洼向外跳跃。万家灯火明。
路上渐渐的清寂,他一眼万年也是没等来自北方的佳人,青年的眼帘低垂。他许是感慨,顺应天命而入世,天命却不助。
菩萨畏因,凡人畏果。青年口中低语。
向北而生。
此时,余风骨出现在了一个黑白的世界,余风骨发觉到此时他的年龄看起来是孩童年龄,身段也是如此,脑海中的记忆却涵盖了十几年的光阴。他晃动着小脑袋,四处打量,默默丈量现在的情况。北方并无退路,东与西一样是毫无退路,前方的路通往南方,不知是通向何处。余风骨小心地往前走,前方的路却是极其狭窄,幸好他的身体年龄是孩童,勉强得以通过,但是有些擦碰在所难免。他收着身子走了数十步,才隐约感觉到前方约是宽敞处。加快了速度往前走,狭窄的空间逼迫余风骨的心理,喘气变得愈发的困难。
余风骨感觉到新鲜的空气渐渐地涌向他的头顶,他挣扎着,出了这段极其狭窄的路。他双手撑在地上,看着地面,大口地喘气。
不久,头上却传来温柔的触感,那手的主人顺着余风骨头发抚摸。
青年低眉垂目,余风骨抬头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