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余梦没有回头地向饭店走去。在酒店门口,班主任邢老师向余梦招着手,清醒了的余梦跑过去。
司机大叔的车并没有离开饭店去街上找寻生意,反而行驶进露天的停车场,停靠在最靠近出口的车位上,手摇下车窗,倚靠在上面,点了一根香烟,云雾缭绕中,车上的对讲机滋滋地发出串流的声音,愈来愈大,似要爆炸了一般。
司机大叔啜吸着手中的烟,烟雾缓缓升腾,慢慢地逃出桑塔纳。在方向盘后面的对讲机喳喳作响。大叔粗暴地拔掉对讲机的连接线,脚踩油门,扬长而去。
停车场外,大叔的桑塔纳与另一辆领航员suv背驰而过。
大叔看着后视镜里的那辆suv嘴里嘀咕着:“真快,真快,这世道,变得真快。”
余梦一脚踏进酒店大门,此时天地变化,未来自此发生偏移,而他本身,却不自知。
酒店大堂。
一身燕尾服的侍者带着热情的微笑,上前靠近余梦“先生,恭喜您,您成为了我们酒店的第八十八位幸运观众。”
余梦没反应过来就被侍者拉住,想要挣脱,却发现侍者的力道大的惊人,紧紧地把他箍住。面对着来历不明的情况,他不知所以,出声质问“什么活动!?你先放开我!”
“先生不要着急,请随我来。”侍者像拎小鸡仔一般把余梦带到了三楼。
在无力反抗的情况下,余梦回头看了眼另一个方向,奇怪,聚会应该是在三楼,为什么感觉那个方向没有人呢?
等到侍者把他放在会议室,余梦想要逃出去的时候,侍者微笑的表情又把他镇回去了,他想要打手机求救,又发现这该死的手机竟然没有信号。待侍者退出去了,他又发现感应门被锁死。
余梦转过身,看到了两位男女微笑看着他。他讪讪地点头,目前能逃出去的方法只有顺着往下走,他简单地打量这两个人。
男子穿着黑色,感觉特别帅气,长相也比较硬朗。女子体态成熟,凹凸有致,脸蛋漂亮,盘起的长发利索,很有职场女强人的感觉。
“你们好,刚才那个人,说我是幸运观众。”余梦说。
“您好,先请坐。”女子温柔的说。
余梦坐在两人前的椅子上,隔着一张黑木桌子。目光显得慌乱,根本不是什么领奖,他记得司机说这应该是什么学院的招生。
连高考成绩都还没有出来,就被奇怪的人带到奇怪的地方参加奇怪的面试。
也是此时,余梦才看清女子胸前别着铭牌。这位女子是叫闻人月。男子是叫陈柏知。
“我刚才查询了一下,您的确是幸运观众,但需要您填写一张问卷,我们才能向您发放奖品”闻人月说。
陈柏知递给余梦一张纸,接过的时候,在余梦的视线里却什么也没有。余梦向闻人月展示。只见闻人月疑惑地与陈柏知对视。
“难道我们找错了?”闻人月小声地贴耳与陈柏知交流。
余梦看着两人咬耳朵一般地交流,顿时感觉是一副好美的画。等他们恢复原状的时候,陈柏知交叉着双手,询问道“你真的什么也看不见吗?”
“是的。”余梦再三确认,确定看不到。难道要对着白纸说你真漂亮,皇帝的新装吗?余梦想。
这会轮到陈柏知震惊了。他再次与闻人月眼神交流。
“先生,那很遗憾,奖品无法向您发放,您可以拿着这张纸,如果您之后看到了什么,务必打这个电话。”闻人月递给余梦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北门学院执行部专员—闻人月。
“那我能走了吗?”余梦收进裤兜里,向闻人月询问。这两个人简直有毛病,神神叨叨的,我也有毛病,参加个什么鬼面试,余梦想。
“可以,前方的门已经为您再次打开。”陈柏知接过问话,神神秘秘地说。
余梦回头,发现原来锁死的门已经打开,他感慨着科技的发达,然后马不停蹄地跑出去。并找机会扔掉所谓的名片和纸。
他踏出门的一刻,喧闹声充斥在耳畔,另一旁毕业聚会的横幅高高挂起。余梦在与陈柏知和闻人月见面的时候头痛不复存在,如今一在大堂,头疼的无以复加。
余梦背后响起敲门声,他下意识回头,发现门再度紧闭着。旁边一位带着鸭舌帽的靓丽女孩敲打着门,那女孩许是感受到来自余梦的视线,回头向他微笑。
“少年,你相信命运吗?”女孩说出带着一丝诡异的话语,对着余梦。
“风骨,人快齐了,快来,还傻站着干什么?”后方是班级同学的声音。
余梦自是回应班级同学,向另一方走去,待入了门,回首却发现刚才敲门的女孩消失不见,许是那里面的人为她开了门。
接引余梦入室的是一位高大的男孩子,叫于锋。因为谐音跟余梦前两个字一样。闹出过不少笑话,也使得两人变得熟络起来。
余梦同于峰一同坐在离门最远的一桌。他坐下首要的事是向于峰询要了开水,喝下开水后,他的精神状态得到缓解。
有人发现了余梦的痛苦,本桌上的人出声关心余梦,建议着他离开这个地方,去医院看看身体,或者回家休息。
余梦想起此行的目的,他一边积极回应着他们的关心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一双缝缝补补有些破旧的运动鞋。
他从没想过自己身体孱弱的时候会是变得多愁善感。
那是一场有着暴雨的高三时刻,这场暴雨像是有预谋一般,毕竟那一整天的荆南市天气预报都是在歌颂着万里无云的大好晴天。余梦在球场上辗转腾挪,脚下如走云龙。对方突起地一记飞铲,余梦看着自己与对手越来越近。在他的视力范围内,人工草地慢慢地被破坏着。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他改变不了自己的行为,他看着对手狰狞的面孔慢慢地靠近。幸运地,他蹡蹡地躲过去了。但球也被抢断,他看着终将成功的,可预见的,并是自己造成的失败。余梦一步一步踏在人工草地上,那时候的天空万里无云,尔后雨滴却骤降,乌云渐布,暴雨在蓄势。他走在草场的外围,雨水打湿了衣服,已方的禁区在不断的被突破,他驱动着双腿,身体却不听使唤地跪倒。他下意识的转身,看到自己的后腿跟,流着红色的血。他猜测应当是刚才争抢中被误伤到,又因为陷入到对失败的懊恼,毫不自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跪在地上,没人注意到他,草场两边的人都撑起衣服,向教学楼的屋檐跑去,他在呐喊着,却被雨声阻隔,他似是被丢在了这里一般。雨水打湿着他的头发,他目光锐利地看着周遭的变化,思考着接下来的步骤,他准备等后腿跟有知觉后再起身走路。但是雨越下越大,因为天气的变化,温度也在慢慢降低,后腿虽已不再流血,但是肌肉痉挛在侵蚀着他的身体。他忍住疼痛,让上身保持平行,俯视着地面,不再增加无谓的痛感。
灰暗的天空,有规律的雨声,都在模糊着时间的流逝。男孩右边的肩膀忽然被人有力道但并不疼痛地拍打,他艰难地偏头,目入眼帘的是万年不变扎着单马尾的小姑娘,张栗栗浑身湿透,也因此露出姣好的身形。两人相对无言,女孩默契蹲在男孩的旁边,环过他的胳膊,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来的力量是惊人的,女孩拉起比他高大的男孩,蹒跚地向前走着。男孩一路上默默地低着头,透过雨水闻到了女孩头发的香气,男孩正当青壮年,羞赧的双颊发烫着,眼神四处游走着。最后他只好盯着算上今天负十一次伤的球鞋,破败不堪,却又这么好看。
余梦想起了那时的光景,如同在无尽的沙漠上,两个为了心中的绿洲,互相扶持,且慢慢地走,像极了爱情。
门被推开,余梦下意识地望了去,心蓦地紧了一下,进来的自是依旧扎马尾辫的姑娘。他一眼看到了张栗栗手上带着的手链,那是一枚玲珑骰子串成的手链,是余梦在她的生日送给她。
他仍然记得,骰子的材料在山里讨要的牛骨,红豆是挑挑拣拣选出来的颗颗饱满的海红豆。张栗栗收到的时候,很开心,那一整天,她只要一看见余梦就会眉开眼笑。所有人都荒谬地认为,张栗栗莫不是对余梦有意思。
良久,余梦的目光未曾离开张栗栗手腕上的手链。他回想起往日她柔和的目光,记忆中的她与眼前的美人竟再也无法重叠。曾经的日子终究是被无数次的回想慢慢的美化并失真了。
张栗栗目光自然地注意到了余梦的位置,在旁边的男孩的带领下坐在了中间的桌席上。那个男孩余梦是认得的,他们班的班长,徐渭。交际能力强悍,性格平易近人,成绩名列前茅。他为了班级曾经跟外班起过冲突。虽然那次他的班级输了争斗,不过在学校的名声是打出来的,徐渭的威信也因此建立起来。
随着邢老师的进来,宴席因此开始,酒店后厨全心全力的备菜。约莫是过了半个小时,外面声音大作,余梦被惊起。冷汗直冒,一看是端菜的服务生推着餐车进入隔间。他哑然,神经竟也衰弱到这种地步。
各桌的气氛因为食物的到来变的热闹起来,佳肴一盘接着一盘,酒水饮料也随之被端上台面。徐渭作为班长,左右逢源地到了每桌端着酒杯,叙着旧事。每桌热闹地在交谈着,仿佛只是在上学时每天的日常一般。明天的离别与今天的快乐无关。此时尽兴就应当此时尽兴。
徐渭走完一圈回到张栗栗的旁边。视线转过去,邢老师那桌不知为何出现骚动,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笑容,而邢老师却没有表情,一口接着一口往嘴里送着食物。
头羊往哪里走,后面的羊就跟着往哪里走。
徐渭站起身,张栗栗拉着他的衣角,虚无地往下拉了拉。
看来还是有只羊想要掉队。
“各位,今天我以我个人,以班长的身份,向大家宣布一件事。”徐渭说,同桌的人疯狂地起哄。
张栗栗扯下手链,使劲地抓在手中。羊脂白玉般的手掌因为紧绷而发红。
“我左手边这位同学,张栗栗小朋友,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女孩儿了。”徐渭带着点挑衅,带着点耀武扬威的扫过余梦在的那一桌。
全场尖叫,呐喊,为这对才子佳人加冕为王。有人保持了冷静,有人离开了现场。
只有女主没有出场。口袋里手机的短信草稿箱里停留着一条没有发送出去的信息。
我以为我们曾经是刺猬,遵守着法则。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
那天本来晴空万里,但是天空在慢慢变暗,也许会下雨,班级的人在窃窃私语,教学楼灯火通明。
我身为副班长,监管着班级自习。自习的时候总有人逃出去玩耍,这次他也跟着出去。我没有拦住他,真的好生气。我借着接水的机会,总算是在窗户那看到他了。他在绿茵场上跑的是真快,为什么校运会我追着他让他报项目死命不报呢?他可真可恶。诶,为什么没有躲开飞铲呢?他只要躲开了,前方不就只有一个守门员了,赢不是轻而易举?他真的好傻。雨打在树上的声音好响,要下大了。我准备关上窗户,透过还没被雨水打模糊的玻璃看到一个人影跪在草地上。我不知道被什么驱使的,不顾一切跑了出去,他出事了。我未曾犹豫过,冲到外面,雨滴打得人生疼,该死的老天,我骂着。
我很快看到他了,不知道我跑了多久,他全身被打湿,清晰可见地在大口喘气。我反而放松下来,走到他身边,整个场上只有我和他。我蹲在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他诧异地看着我的表情真可怜。我不想帅气的说什么酷炫的话,更何况当年给他付票钱也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