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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个时候,涅丝母亲继续跟老伴叨叨絮絮,介绍着卡妃的事儿:“……那丫头现在身板子小,但前前后后有模子,家里养得好,等长开了好生养了……就是家里没什么人挺可惜的,但人家父母都是领导干部,我们家是高攀,能娶回来是福分……”

父:“是福分是福分,到时候找厂长说说……”

母:“去去去,说说就知道说说,你当是我们那个年代?你那套还管用?再说还没到那一步,现在的年轻人啊,要先处对象,‘谈恋爱’,讲什么感情自由,你个老家伙不懂不懂……到时候让咱家大狗子、二皮都去,看人家姑娘瞧得上哪个……”

父:“你说的是,说的是……要不让哈娃也跟着?”

母:“人家姑娘精明着,是‘天才美少女’!哈娃虽然跟她一般大,但还是个娃娃样,学校里又皮得很,人家看不上的……大狗子算是自己有出息了,去年还评上了先进,应该能配得上……涅丝,多帮着点你大哥,偷偷的啊,别说漏了嘴,听见没,涅丝、涅丝——涅娃蛋!”

涅丝连忙回过神:“噢嗷——”

想起以前的事情,而自从卡妃下午来厂里开始,涅丝就感觉自己晕乎乎,很多问题都想不清楚了,烦躁得很,尤其是老妈热情的态度,更让涅丝又是吃味又是糟心……但这段时日以来就慢慢放开了,经常瞅着卡妃发呆傻笑,心想着等她变嫂子后,就要住一屋,以后一起上学放学打工都有人陪着了,抄作业也方便了,挺好,变嫂子就挺好!

卡妃:“这线头……涅丝、涅丝——”

涅丝:“……卡妃是大人了呢……”

卡妃:“嗯?你在说什么?我是完成成年仪式了,怎么啦?”

“噢嗷——”涅丝连忙回过神:“没什么没什么,卡妃刚刚说什么?”

“……”卡妃熟练地拉闸,然后把挂在连动轴上的缝纫机车子扳下,让自动运转着的设备彻底停下来:“我是在问——这个线头卡住了怎么办?这里这里,这个位置上的……我第一次缝这么密的针脚,有点……”

“我看看。”涅丝弯腰,探头探脑检视正车着的细绸缎,“哎呀,这是大口径火炮发射药装袋,要用卷边缝密的手法,不然会开线……你这是缝太密了,线头就打结了。”

“原来我一直缝的是发射药袋子啊,难怪这么好的绸缎,还不能留缝……”

“那当然,得坚固有韧性又容易燃烧,不是这种料子不行……这两天加班的内容都是这口袋。”

卡妃捧起缝纫台上的轻柔织物,摸摸捏捏:“比我们穿的衣服都好呢……”

“喂!别弄脏了!被质检员检查出来了,我们这条线都得倒霉!”涅丝连忙阻止道,刚刚她查看线头的时候,都没有动手拿布料的,只是脑袋探过去盯着查看。

卡妃闻言,吓得马上抛开手上的绸缎,盯着自己刚刚揉搓的部位查看:“……没印子、没印子。”

涅丝左右观察:“嗯嗯,没印子……”

“……那,但……我们用手推车不是必定得碰到布料的吗?那弄脏了要怎么办?”

“是你刚刚扳了刹、连轴啊!那上面都是机油来着的哦,平常不都是让学徒、杂工来扳的吗……”涅丝头也不抬,脸都快要扑到了绸子上进行检查……

卡妃闭眼一拍脑门:“哎呀!我给忘记了!”

这些日子里,她做学徒工操作来得更多,于是就做成了习惯,现在缝纫遇到问题需要停车,自然而然地自己动手了。

涅丝又查看了下缝纫机联动车轮,伸出食指揩了一下:“……还好老妈她有把自己的机器清理干净再走的习惯。”

卡妃拿剪刀把线头剪掉,丝绸一点点退回来:“到底要怎么缝才不打结嘛?我这边开工不了了。”

涅丝:“起来,我再给你示范一遍……”

时间临近27点半,快到夜班下班的时间了,学生工由于明天还有学校课程,所以是严禁夜班之后加班的,最近纺织厂也没有多忙,加班也就只开一半的生产线。

而加班时间段一般到29点左右,特殊情况下,学生工最多也就工作到这个点——虽然明文规定学生们要27点半离开工厂,但政策是政策,存在各种各样特殊情况,比如前线物资吃紧,轰炸预警,要抢时间完工等等。

在这类需要全体动员的时候,学生工也会留下来帮手,29点也算是“夜班”,毕竟遇到空袭的情况,第二天有大概率学校会停课,让学生们在家里帮忙处理事务。

到29点是极限,再晚就真的不行了,国家还没到压榨未来前途的程度,孩子们必须好好休息、成长。而加班时间最晚也就到36点,也就是绝对不转钟,这是由于军方宵禁的规定,工期再紧,也不能通宵作业,这是百年战争开始之时就流传下来的硬条例。

此类具体事宜,属于某种“常识”,并没有明文,也无法具体说个明白,非得具体经历这个环境里的生活才能了解这些信息。卡妃是在纺织厂工作了这么些时日后,才通过自己观察慢慢了解到的,以前父亲加班到很晚,而她作为乖宝宝29点、30点已经自觉上床睡觉,朦朦胧胧一直以为父亲是要工作到第二天才回来,现在才知道应该也是36点前就下班赶回家了,超过36点在街上徘徊,会被拦下查问。

卡妃成年仪式那天,凌晨天没亮,四点钟左右赶往12区神殿,一路上就遇到很多街垒关卡,但并没有人盘问她,这并不是说她长得人畜无害,花见花开、车见车载,人人爱,而是每次碰到关卡、巡逻队她都主动迎上去,除了表明身份、目的外,最主要的事情是问路。

又是父亲的嘱咐,看见军人不要躲躲闪闪,迎上去,是什么就说什么……是商量来去行程时,关于路线、问路的事情,一起提及的事儿。

卡妃觉得军人是最亲切的人了,才不会躲躲闪闪,从小见到了就会主动敬礼……接着就是嘱咐晚上独自回家的事情,父亲要求卡妃走有路灯的大路,就算是宵禁,主干道也会亮着大灯,方便巡逻、设卡,而有路灯起码就不会摔跤,掉阴沟里了……

路灯可比家里的灯亮十倍,由于限电,每家每户都要控制灯泡的数量、瓦数,宵禁前还得关灯,卡妃家天花板上只有三盏灯,昏暗的灯光勉强看看书,晚上基本做不了什么事情,所以重要的事情得赶在天黑前完成。

而纺织厂的灯,又比路灯明亮十倍,照在缝纫台上更阳光一样,厂房每个角落都是亮亮的,让卡妃觉得更白天没两样,甚至想在厂房里看书——如果这里没有那么吵,机械声永远响个不停的话。

厂房尽头墙壁上,还挂着一个在厂内任何地方,抬头就能看得见的大圆盘钟,有一盏专门的,不那么亮的灯,照着钟盘。

涅丝抬头看了眼时间:“快下班啰。”

卡妃:“喂,在缝纫呢,别东张西望。”

“没事没事,这活儿啊,我闭着眼睛都能做了!你也要到这一步才行,靠手上的感觉……就是薄厚,感觉缝纫针、线的拉扯力道,我老妈讲过个故事,说是有个高工被炸弹晃瞎了眼,但依然能凭手摸着织军袍呢!”

“这么厉害?”

“可不是,我老妈只5级技工,那手法就晃花我了,高级技工啊……不敢想……”

“是啊,我听父亲说过,他们那儿的高工比他这个主任还厉害呢。”

“嗯啊嗯啊……”

“涅丝、涅丝……”

“啊?嗷噢,什么事?”

“你最近似乎总在发呆啊?生病了吗?还是生理期来了?”

“你才来了!唔……”涅丝瞪了卡妃一眼,然后又开始支支吾吾,烦恼了起来。

她总不能告诉卡妃,她现在在考虑怎么帮她哥发约会邀请吧,他们两个还根本不认识呢,之前就有打探过,问卡妃还记不记得上次去她家里玩,做大锅饭的时候,见过的她家里人,结果卡妃似乎只对几个小家伙有印象。

之前是在烦恼卡妃变嫂子的事情,而这个星期1日,被老妈下达了死命令,要把卡妃周末约出来,涅丝想着时间还长,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就磨磨蹭蹭拖着,结果一个没注意,时间怎么就到10日晚上了,明天就是正休了,不抓紧时间完成任务回家了得挨揍!

“那个……卡妃!!!”

“嘶——怎么啦,突然这么大声……”

“这个正休出来玩吧!”

“咦?以前你每个周末不都很忙的吗?带弟妹、洗衣服、捡菜、挑柴、抓虾、掏鸟蛋?”卡妃扳着手指,数着涅丝做过的好玩事。

“哎呀,这次我有空啦,还有,不是你自己说你不能去山沟沟那么远的吗,城里那有虾米、鸟蛋啊。”

“太远了,父亲不让……但其它好玩事你都不带我的,哎呀,你是不是踩快了?”

“哦呀哦呀——”涅丝手忙脚乱找回缝纫机节奏。

一条生产线,至少二十台连动缝纫机,一根动力机械轴,只要把缝纫机的车挂上轴,缝纫针就开始自行往复运动,工厂生产线上的就比起单独人力缝纫机要省劲得多,但不同缝纫台,有可能缝制不同的产品,每个人的工作进度、熟练度也不一样,这时就得调整针速到适合自己的程度,这个过程就是通过踩踏踏板,更换变速齿轮来实现。

卡妃双手已经握住一旁刹车杠杆,一旦发现涅丝调节不过来,追不上布料速度,她就会把缝纫机给强行停下来,避免损坏材料。

好在涅丝毕竟也算是半个老师傅了,精神一集中,就把针脚给抢了回来……松了口气后,不再托大,把车速放到最慢后才开始跟卡妃说话,道:“你不是一个人住了吗?正休可以随便出来玩了吧?这几个正休你都是怎么过的?”

“嗯,去铸造厂上实习课。”

“啊?你以后不想来纺织厂?”

“不是……我来纺织厂的事情被爸爸的同事听说了,就叫我正休有空去他们工厂看看实习实习……爸爸他走之前有交代叔叔伯伯照顾我来着……”

“你还真是听话啊,人都不在了,你还不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诶?诶!诶——”

涅丝的坏孩子言论震惊到了卡妃。

“总、总之你正休要学习一整天吗?!”

“也不是,叔叔伯伯们也不是有那么多时间啊,都是抽空教教,我一般都在铸造厂图书室里待着……”

“那跟你在家里有什么区别嘛,不都是看书……还有……我都不知道你还在铸造厂当学徒工的事情!”

“不是学徒工,什么工都算不上,嗯怎么说呢……就跟小时候待托儿所一样,去小学前,爸妈把我们放在厂部顶楼托儿所的感觉。”

“哦、哦!我知道了,就是放在厂里看着是吧,我小时候都是哥哥、姐姐带着的,没怎么去过厂里托儿所……诶,铸造厂的托儿所怎么样的?是不是跟这边一样,就是在棉花仓库腾位置?”

“不是,我们是厂长办公室隔壁的大会议室……他们想请我当托儿所‘阿姨’,夜班的时候帮忙带带小孩子们。”

“难怪说托儿所这事儿……你确实可以当老师哦,教小孩子认字什么的,话说,你小时候原来不是上专门的幼儿园啊?”

“我家又不是军官,那时候跟弟弟妹妹们一起也挺好……”

“哦也是,外面幼儿园是给军人家属的……诶,不对呀,你妈不是军队的吗?”

“就是因为妈妈她把弟弟妹妹们,接去多基门若法拉的幼儿园,他们才死掉的啊。”

“诶!你当时怎么没有一起去啊?”

“嘁——你咒我死啊?”

“不不不不不,嘿嘿……”

“嘁——”卡妃斜了涅丝一眼,“……我印象很深,当时说是三个孩子一起过去压力太大了,所以就留最年长的我下来,说我懂事,可以一个人……你不知道,当时送弟弟妹妹走的时候,我哭得可惨了,没想到还真是最后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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