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松缩着脖子揣着手，哆哆嗦嗦的从巷子里走过。今日是除夕，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灯笼，他这一路走来倒是一点也不黑。巷尾三五成群的小孩子们凑在一起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呼啦一下又各自捂着耳朵嬉笑着四散开去。
李松还未反应过来，“嘭”的一声鞭炮炸响在耳边。他好悬没被吓得一屁股坐地上，听着四下小孩们嘻嘻哈哈的大笑声，李松不由笑骂一句，“一群兔崽子！别让我逮着了告诉你们家大人，回去都少不了一顿板子吃！”
他走出小巷，旁边似乎是个戏园子。李松抄着手耸了耸肩，在墙角下听了一耳朵，就知道这会儿戏园子里唱的正是《平西戎》。
《平西戎》这出戏是去年年底临过年那会儿几个有名的戏班子一起编写的，讲的是远在边关的八皇子耿煜一气儿打过了月来沙漠，将西戎四十八部吓退百余里的故事。半月前就在各个大官府上咿咿呀呀的唱起来了，今日里是第一次面向百姓开演。
他白日里也去听了一场，确实是出好戏，打戏又多，唱词也好，看完了让人热血沸腾的，恨不得也投身八皇子麾下，与其一同征战沙场。
今日各家戏园子都翻来覆去的唱这一出戏，这会儿还能听见有老票在高声叫好。李松跟着摇头晃脑的哼了两句，就到了大街上。
大街上更是人声鼎沸，杂耍的人走在大路正中，舞龙的、舞狮子的……还有个会喷火的卖艺人，一口气能吹出好长一条火龙来。李松揣着手站在路边的人群中看了半天，才发现这人竟然在扮演八皇子耿煜。只见他一口火喷出去，一个身上写着“西戎”的纸糊的大马便被燃成了灰烬，还闪着一点火星的黑灰很快就随风飞远了。
四下响起一阵喝彩声，李松也忍不住跟着拍手叫好。
他跟着人群一起边走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脚下实在冻得有些受不住，才跺了跺脚，转身进了路边的茶楼。茶楼里也是座无虚席，李松挤了好半天，终于有个好心人愿意给他腾出一点位置来。李松小声连连道谢，坐了下来。
茶馆最前面的台子上坐了个说书先生，这会儿正学着千军万马呼啸而过的声音。像还是有七八分像的，只是李松没听见前情，只觉得单听这一段还真的是有点傻。他不由乐了一下，就听说书先生接着道，“……这千军万马就向着八皇子奔袭而来！可是八皇子毫不慌乱，只见他一杆银枪一荡，火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人已如离弦之箭，又如彩蝶穿花，转眼之间已斩下数百人头，飞身至那西戎头领身前！”
李松：“……”
这又如离弦之箭又如彩蝶穿花，那得是个什么样子啊？
李松琢磨半天没琢磨明白，说书先生也没空等他琢磨明白，耿煜已然在他口中和那西戎头领过了百八十招，而后一枪将那西戎首领戳了个对穿了。
“好！！”先前给李松腾了点位置的好心人激动的差点站起来，这会儿和满堂的人一起使劲儿拍掌叫好，还吓了李松一跳。“好啊！好啊！”那人转过头来看李松，“八皇子实乃英雄人物！七国楷模！你说是不是！”
李松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那人见李松这般配合，不由又多夸了八皇子几句，末了才意犹未尽道，“今年过年可真热闹啊……多亏了八皇子这一仗打得漂亮，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能有此番的热闹，还不全是他带领一众将领在边塞拼死拼活换来的？八皇子好啊……”
李松不由再次点头，“可不是嘛……今年过年真热闹啊。”
他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摇光王城本地人，这些年来还从未见过如此全城欢庆、乃至七国欢庆的新年呢。而且这些热闹……似乎全都在刻意的围绕着那一个不在这里的人。
李松突然觉得一种莫名的寒意从脚下窜起，但是很快又被这茶馆里热烈的气氛冲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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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小宫女远远的向着独自坐在院中的身影福一福身，“大宴就要开始了。”
院中独坐的女人容貌端妍，仪态万方，一身富丽繁杂的正红色宫装衬得她整个人越发高贵美艳。她微微垂首，面色哀戚地看着面前的小金盆，里面是些纸裁的小衣物，这会儿已经烧的只剩一些灰烬了。有几缕碎发顺着她的脸侧垂下，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脆弱的妩媚。
听见小宫女的声音，她无动于衷的又坐了一会，才缓缓起身，“走吧。”
一步步离开这个院落，她重新换上了大方得体的笑容，任谁见了都要赞她一句母仪天下。凤辇一路到了皇帝住的养心殿，却被宫人告知皇上去了贵妃娘娘那里。
皇后面色不变，“摆驾长明宫。再叫人去提醒一下皇上，大宴按时开始。”
长明宫中的歌舞演到了第三场，老皇帝才带着贵妃姗姗来迟。老皇帝坐到皇后身边，拉过皇后的纤纤玉手，“劳皇后久等。”
皇后瞥了一眼贵妃微微泛红的冶艳眼角，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来，“皇上哪里话，妾身只希望皇上不要怪罪妾身自作主张主持大局才是。”
“皇后安排的很好。”老皇帝笑了笑，看着下面的歌舞，“过会儿还有些什么节目？”
“随后还有百官为皇上敬献贺礼。若是皇上还有雅趣，烟花表演也可一观。”皇后拿帕子按了按唇角，笑容温和道。
“哦？百官献贺礼？”老皇帝有了点兴趣，“所为何事？”
皇后笑盈盈的嗔道，“小八将西戎驱逐至月来沙漠之外，这可是七国同庆的大事，如何能不庆祝一番呢？”
老皇帝沉吟一瞬，“……朕却是把煜儿忘记了。”
“皇上，”坐在下首的贵妃弯了弯唇角，她的声音宛如莺鹂啼转，勾人心弦，“小八也好小四也好……您的各个儿子虽然都还年幼，却无一不是人中龙凤。这些可全仰赖皇上您教子有方啊。”
老皇帝抚掌而笑，“是，朕有一群好儿子啊。”
一众皇子也趁此机会挨个上前来拍了两句皇帝的马屁，惹得老皇帝龙颜大悦，又是好一番赏赐。
“皇上，”贵妃微微倾身向皇帝的方向，露出一点似有若无的雪白肩颈，那姿态仿佛一株扶风弱柳，连皇后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有十分姿色。贵妃又轻轻唤了一声，那声音远比她的容貌更甜蜜，“皇上，二皇子为了给您准备这株百年人参，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呢……”
皇上看着下面站着的二皇子，哼笑一声，“还不是他下一道令，让下面人找来给他的？哪里就费什么功夫了？”
贵妃又娇声唤了一句，“皇上……”
“好了好了，”老皇帝看向贵妃，笑道，“朕给他赏了那么些东西你还不满足？那你还想给你这宝贝儿子争取些什么赏赐？”
“臣妾哪里是要什么赏赐了？”贵妃招手，将二皇子叫到老皇帝身边，“臣妾就是想让他这小滑头亲自伺候皇上罢了，这才是真正天大的殊荣呢。”
二皇子顺着贵妃的话应和两句，老皇帝又是被哄得好一番大笑。
皇后坐在老皇帝身边，冷眼旁观着这三人好一番家庭和睦其乐融融的场景，只是抿出一个浅浅的笑来。贵妃就算极力让皇上多想着老二忘记小八又如何？当年的事，在场的几人都心知肚明。
贵妃现在这么起劲儿蹦跶，在她看来也不过是为了掩饰那份心慌罢了。
想到今天她的心腹报给她的城中全民欢庆的盛况，皇后又用帕子按了按唇角。她的棋已经布下，只要小八再争气一些，这位置怎样也轮不到贵妃所出的老二来坐。
贵妃媚眼如丝，正和看着她的皇后四目相对。两人向着对方，一同露出一个不达眼底的客套假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