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私房菜。
乔颖数月来一次。
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清晰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沈浪曾言,他此生挚爱有三:机车是爱好,私房菜是生活,剩下一个保密。
乔颖多次冷嘲热讽,软磨硬泡,他也不肯说。
只是他隐隐透露,那个挚爱的重要程度,等同于命。
“乔颖?”男人从前台处绕道走到院中,微笑道:“好久不见,又变漂亮了。”
乔颖扯了扯嘴角:“二老板是大忙人,我上个月来都没见到你人。”
二老板着急走来,只穿着件羊绒衫,冷得搓了搓手:“去里面坐坐?还是你要直接去包间布置生日场地?”
“我买的东西你都放到包间了吧?”乔颖跨上台阶,往长廊尽头的方向走去:“我先去整理一下,看还差什么,好赶紧买了。”
“都在包间。”
二老板路过,交代了前台的妹子,注意接待客人,便和乔颖一起进了“大雪”包间。
“今年是多大的机车积木模型?要拼多久?”
“90*34*56cm,3840pcS。”乔颖神思顿了顿,这次的实物最大,片数多。
二老板听得头皮发麻:“那你今年在这个包间,足不出户,得比去年多待3天吧?”
他记得去年乔颖买的机车积木模型,大概是这个小一半多。
她白天不吃不喝,足足2天才拼完。
“这是我早年自己画的机车设计图,应该会比去年拼得快。”
乔颖推门进去,看着机车积木包装盒:“我最近都会趁下班过来,拼三四个小时,就回家。包间还是要麻烦你注意下,别让其他人进来。”
二老板连连点头:“放心,这个包间老板发过话的。你说让谁进,谁才能进。”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又嘴快了。
他连忙转头,看着一地的品牌包装盒,找着话题:“你看看我能帮你干点什么,是拆快递,还是等着一会扔垃圾?”
乔颖只觉得一阵胃酸的酸涩腐蚀感,蔓延到了舌尖。
当初沈浪赛野车,挣来的每一桶金,除了留足车队的,剩下的全部用在了建私房菜饭店上。
沈浪每周都会带她来这里,看施工进度。
这里建成后,沈浪说让她帮忙想想包间名。
她当时还在和沈浪生气,随口说了一句:“24个包间,就按24节气叫呗。你都不教我骑摩车,还想让我费脑筋帮你起包间名。梦里中状元——想得美!”
沈浪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劳您费脑筋了。作为报答,我给你留一个专属于你的包间,让你一辈子白吃白喝。你选一个吧。”
“好啊。能白嫖谁会上赶着花钱啊。就大雪吧,我喜欢冬天,喜欢下大雪。”
半个月后,她再来在北私房菜,是开业当天。
沈浪蒙着她的双眼,将她拉到了“大雪”包间门口。
“这间是专属于你的。没有你的允许,谁都不能进。”
乔颖取下眼罩,全程都是懵逼的。
她知道沈浪不爱学习,心思都在机车上,在赚钱上,不愿意在别的地方费脑子。
但也不至于起个名字,都这么随意。
就连店里的装修风格,都是按十二节气装的,也太省心省力了吧?
二老板偷偷瞄了乔颖一眼,见她半天不说话,心里很是焦急。
“乔颖?你还没吃饭吧?要不我先让人送几个饭菜过来,你吃完再开始干?”
乔颖拉回思绪,干咽了几口唾沫,冲淡口腔里的不适。
“不用了,我还约了人,整理完这里的东西,我就走了。”
二老板见状,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他本想宽解乔颖,但每次都说不到点上。
显得他太不长心了。
乔颖将近十米的白色长桌布扯下来,铺在了地上。
“哗啦啦。”
三千多片,刺目的黑色和绿色积木块,堆叠起了一个小山丘。
她将其它的快递拆完,摆件排满了长桌,以及一旁的十把椅子。
整理完所有东西,确保没有遗漏。
她穿上羽绒服,锁上门,去了下一个地方。
冬日夜晚的冷,比起白日,多了几分刺骨。
自耳边呼啸而过的冷风,彷佛是高速穿梭的利剑,给人致命一击。
乔颖打了个寒颤,上车吹了许久的暖风,才启动了车子。
二十分钟后,家常菜馆。
“小颖!”店里的叔叔在看到乔颖的瞬间,很是激动:“长大了,更漂亮了。”
乔颖笑着点了点头:“叔叔好,好久没吃店里的菜了,今天麻烦您了。”
叔叔爽朗地笑道:“不麻烦,你尝尝,叔叔这些年,手艺是精进了还是倒退了。”
乔颖和叔叔寒暄完,上了二层。
拐过转角,她看见了无数次出现在她梦里的,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女人听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她的眼神是清冷的,平淡的。
乔颖走到女人对面,坐下。
“来了。”女人将菜单转向,推到乔颖眼底:“打勾的是我点过的,你看看还要加什么?”
乔颖看了眼菜单,炸带鱼三个字前,俨然是勾了又划掉,再次勾上的。
“可以了。不用加了。”
女人看着乔颖,眼底闪过一抹疼惜,转瞬即逝。
乔颖摸了摸桌上的水杯,温度合适。她端起抿了一口:“外婆病重了,应该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希望看到咱俩修复关系。”
“你想通了?以后会和我来往?”女人唇角抖了抖:“你以后都愿意见我了?”
“我不想外婆离开之前,还留有遗憾。”乔颖看着女人眼角一抹淡淡的鱼尾纹,轻蹙眉头:“但也仅仅是为了宽慰外婆,其他的,保持原样。”
女人脸上刚浮起的喜色,僵硬了一瞬,而后消失:“好。我们三个人之间,注定是互相亏欠。我会去看她,尽到子女的义务。”
两人之间的空气再次凝滞了。
“菜来喽。”饭店叔叔的出现,打破了诡异的沉默。
但并未持续多久,气氛再次降到了冰点。
乔颖看着那盘炸带鱼,始终没有动一下。
女人的眼神,由平静,转为兴奋,到此刻,分不清是失落,还是心如死灰。
“你,不爱吃炸带鱼了?”
女人的视线从乔颖的餐盘收回,低下头,假装若无其事。
乔颖看着女人,她分不清,此刻女人话中的意思。
“你是在乎我爱不爱吃炸带鱼。还是在乎我会不会忘记,给我做炸带鱼的你?”
女人抬头,撞上乔颖质问的目光,彷佛回到了当年。
乔颖哭着质问她:为什么不要家了,为什么不要她了。
“我都在乎。”女人坦言道。
“我和你爸,是相亲结婚。婚后经济条件不错,但感情一般。后来他生病了,这一病就是八年。
久病床前,我除了经济压力,还有长期的情绪压抑。我不离开,真的会活不下去,只能将你送回外婆家。”
乔颖的情绪,此刻已翻江倒海,她紧紧地捏着手中的筷子。
“我爸生病八年,你只照顾了他三年,将他留在医院自生自灭,抱憾而终。你生了我,只教养了我三年。你离开之后杳无音信,外婆苦苦寻你,你却躲着不愿见。”
乔颖澄澈的眼中,泪水摇摇曳曳,眼看着便要溢出眼眶。
“说到底,你对谁都没有责任心。”她舒了一口气,沉声道:“但是,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我不认同,但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