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止步,小姐身体不适正在休养,二小姐有事跟奴婢说便可,等小姐好些了奴婢自会转答。”
乔云的声音在外响起,宋青玉收回心神。宋元珠?一大早,她来干嘛。昨日她母亲被关进佛堂,作为亲生女儿她该夹着尾巴做人才是,怎会一反常态?
她收回诊脉的手,扬声道:“让她进来。”
手下温热的触感消失,温默亭皱了皱眉。
宋元珠满脸兴奋地跑进房中,一眼就看到窗边温默亭满脸不虞地看着她。
她骤然想起,昨日若不是此人搅局,现在被关进佛堂的就是宋青玉,而她母亲还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夫人,自己又何须这般费劲筹谋。
思及此,她难听话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冒:“一大早拦着亲妹妹不让进,却跟野男人在这不清不楚勾勾搭搭,姐姐可真厉害。若父亲知道了,不知会如何说”
温默亭年少得志,京中人人都对他百般尊重,岂是这种任人抹黑的人。
只见他眉头一挑,斜视过去,语气分外刻薄:“哪家的猪得了猪瘟,一大早地出来发病,嘴里臭得跟吃了屎一样,宋青玉,这就是你们宋府的规矩?”
宋元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何时听过这样市井粗俗的羞辱,当即臊得满脸通红。指着他你你你了半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怂包,也就敢在青玉面前威风,换了人,谁会这般容忍她?倒惯得她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得不说,看宋元珠吃瘪,让青玉今日心情更加愉悦,看这个言辞刻薄的大夫也更顺眼了几分。
“温大夫见谅,元珠妹妹自幼被夫人骄纵,不曾学过什么礼仪规矩,倒是跟民间丫头一般天真烂漫无拘无束。”
被他们二人这或是直白或是含蓄地贬损了一番,宋元珠刻意装出来的讨喜面孔早就绷不住,此刻双目赤红,如吃人一般盯着宋青玉:“姐姐,我找你有事,你快让这个大夫出去!”
青玉讶异地看着宋元珠,时至今日,她还认为自己会在外人面前维护她?不知该说她天真还是愚蠢。
“跑到别人房里来充主人家的威风,乡下最泼辣的寡妇也做不出这等不要脸面的事情,宋二小姐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温默亭将他这一大早心中莫名其妙的烦躁尽数发泄在宋元珠身上,宋青玉几乎都要心生同情了。
宋元珠被一番羞辱,本还打算跟青玉说几句软话。
此刻却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气冲冲道:“将你那镯子给我!”
上前拉起宋青玉纤弱的手臂,一手攥着青玉手腕上的翡翠玉镯,就要将它脱下来。
青玉心中一沉,忽然想起前世的事。
前世她失了清白,被京中闺秀夫人所不齿。而宋元珠则靠着偷盗自己的才名和绣品,成为京中炙手可热的贵女。忽然一天,宋元珠问她讨要这个翡翠手镯。
虽说这手镯本是青玉母亲留下,是青玉身上最为珍视的东西。但也不过是外形取巧,雕刻了几只萤火虫,镶嵌上莹石,夜间发出悠悠点光,有些独特罢了。
若说值钱,彼时宋元珠身上随意拿出来打赏丫鬟的赏赐,都比这个手镯珍贵。
所以宋元珠当初向她讨要,她并没有跟往日一样一口答应。本以为不过是个小玩意,宋元珠也就一时兴味而已,过几天应该会抛诸脑后。
没想到过了几天,宋元珠当着父亲的面,以夜间难免,想看着点点荧光为由,求青玉将这个手镯送给她。
母亲走后,父亲就是青玉最为濡慕之人,当着父亲的面,她纵然不情愿,也只能装出一副识大体的长姐模样,将手镯给了宋元珠。自此,她手上再也没有母亲的遗物,这是她一生之憾。
今生,宋元珠早以没了前世趾高气昂的资本,却还敢多次犯到她头上,甚至还敢动手抢夺母亲留下唯一的遗物。宋青玉本来的好心情消失得一干二净。
不过她还未曾还手,温默亭就眼疾手快地取了两根银针,扎在宋元珠手腕处。
宋元珠只觉一下手掌酸软无力,软绵绵地垂着,连举起都做不到。
“你……你对我的手做了什么?”
“一双自己管不住的手,留着做什么?就如人脸上生的脓疮,自然该除了去。”宋元珠这副惊慌失措可怜巴巴的模样极大地取悦了温默亭。
“你要废我的手?我父亲可是户部尚书,你竟然敢如此冒犯我!”
看她满脸泪痕地怀抱着双臂,双手无力,眼中满是恐惧,青玉不得不感慨了一声温默亭的恶劣性格。
“你要我的手镯?”青玉将手抬起,露出玉镯:“为什么?”
宋元珠嗫嚅着嘴唇:“我觉得好看,想讨来带几天。”
她将湿漉漉的眼睛看向自己的姐姐:“姐姐,你往日很疼我的,我要什么你都会给我,如今不过是个镯子,你都这般小气,你变了!”
语气中满是愤恨。
青玉自嘲一笑,是啊,她也没想到,她如珠如宝疼宠大的妹妹,竟然会对自己抱有这般恶毒的心思,害了自己一生抬不起头还不够,还要自己的性命。
想到前世的事,她本来轻松愉悦的心情再度变得沉重,也没了看笑话的心情:“你若愿意说实话,我还能考虑考虑,是否将这镯子给你。你若还是这样满口谎话,我也不想与你啰嗦,乔月,送客!”
“别!别!”宋元珠举起无力的手抗拒了两下,眼珠一转,想出了一套说辞:“是周宝儿,你退了忠勇伯府的婚,周宝儿说要你好看。我怕她对付你,就想送个新奇的物件给她哄哄她!”
周宝儿?
她打量着挣扎的宋元珠,思索着她这话有几分可信。余光却瞥见温默亭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玉镯,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之物,却又欲言又止地住了嘴。
她心中一动,莫非这玉镯的秘密,温默亭知道?
思及此,她也懒怠跟宋元珠周旋,直接叫人将她赶了出去,并道:“妹妹什么时候想跟姐姐说实话了,再来找我吧!”
招手将灵绣唤了进来,让她去门房上打听,周家人最近可来过宋府?
吩咐完之后才颇为歉疚地看向一旁静候的温默亭:“宋府是非多,让温大夫看笑话了。”
温默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才皮笑肉不笑道:“是非再多,有你这个女诸葛在,谁还蹦跶得起来?”
虽然相处不多,但青玉早已习惯他这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并没有在意,而是思索着该如何向他问出这手镯的秘密。
“方才看温大夫的神情,好似对这个手镯很感兴趣,倒叫青玉奇怪了。”她扬起手镯,歪头看向温默亭,神情温和。
“温大夫醉心医术,缘何会对姑娘家的首饰感兴趣?”
温默亭没想到她会这般敏锐,自己不过多看了一眼,就被她发觉了。
他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说出这手镯的事情,可看到她那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又生出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来。
“的确很好奇,我行医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般粗鄙丑陋的首饰,还被两个姑娘当成稀世奇珍一般争夺,确实很好笑。”
听他这话,青玉难得地露出几分愠怒的神情来,毫不留情面地反唇相讥:“粗鄙丑陋的东西温大夫从未见过?我看不见得吧。据传温大夫也并非世家贵族出生,而是在行乞的时候被神医莫声所收养。连讨饭都讨得,却说没见过什么廉价的首饰。温大夫当真是一朝发迹就数典忘祖,连自己是乞丐出生都忘记了!”
温默亭瞬间涨红了面皮,他已经许多年不曾被人侮辱过了,可以说他这般无法无天目中无人的脾性,大多是被盛京的世家们捧出来的。
毕竟谁不想跟医术高明的大夫打好关系,说不得关键时候能救下自己的命呢。
今日被青玉这般讥讽,哪怕是他嘴贱在先,若按他往日的作风,定是要给青玉吃些苦头。
可此刻看着她冷凝的面色,一双眼睛因为愤怒而微微带着水光,配上她昳丽的眉眼,让他心中万般火气仿佛找不到出口一般在他胸腔乱窜,嘴巴却一句难听的话都说不出。
半饷,他嘟囔了一句:“不过开句玩笑,这么凶干什么。难怪人家都说女人小气……”
末了,青玉还是没能从他嘴里问出玉镯的事,反倒是灵绣来回禀,周家人不但来过宋府,还是周宝儿亲自来的!
今天一大早周宝儿就来了尚书府,跟宋元珠密谈了许久,宋元珠来暖玉阁时,她就呆在宋元珠的问元楼。直到宋元珠灰溜溜地回去,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周宝儿才离去!
青玉眉心一皱,这么说来,这玉镯多半是周宝儿唆使宋元珠来拿的。
说来也是,前世宋元珠拿了玉镯,却从未见她戴过,定然是周宝儿给了她什么好处,换走了这个玉镯。
她取下玉镯仔细查看了许久,就连内部镶嵌的萤石都再三摸了,却没发现什么机关,为何周宝儿前世今生,都费劲心思要拿到这个玉镯呢?
此刻她再次感叹自己手上无人可用,连打探一些消息,都束手无策。
更可恨的是,那温默亭似乎对此事心知肚明,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告诉她,反而借机羞辱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