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今夜绰约如仙,飘然如雾,孤远远看着,还以为广寒仙子下凡了。”
宋青玉衣衫下绣花鞋内的脚趾,再度紧紧地抓成一团。
“太子谬赞。”
她如今对着楚成轩,态度仍旧跟往常一样生疏而矜持,但这份矜持在楚成轩眼里,却显得格外不一样。
大抵是,宋青玉冷静而睿智地解决了绣图发灰一事,还借此想出了如何揪出幕后之人的法子,让他大为赞赏。
加之她在楚仙乐面前不卑不亢,能压住他那个素来顽劣的妹妹,让他更是佩服不已。
一个花瓶,或许只能赏玩,而一个聪慧果决、睿智刚强,且又有着强大家世背景的女子,是值得携手一生的。
想清楚后,楚成轩就下意识地改变了对宋青玉的态度,热情而不再轻薄孟浪。
若今夜,一切顺利,他有意请父皇为他指婚。
他的打算,宋青玉无从得知,跟太子打完招呼后,便默默退到宋辉书身后,听他们君臣二人寒暄。
宋元珠凑到她身边冷笑一声:“姐姐可真是好本事,前头刚勾搭了周世子,后头又勾得太子对你欲罢不能,姐姐有这分本事,怎的不说照拂妹妹一二。”
她语气中的酸味,几乎要凝成实质了。
“妹妹与周宝儿感情深厚,比我这个亲姐姐更要亲密几分,哪用得着我这个不成器的姐姐来照拂。”
宋元珠语气一窒,顺着她的话看向周宝儿,见到她满目憎恨,吓得一哆嗦。
王映雪见女儿吃瘪,难得的没有出声训斥宋青玉。
这段时日,她在宋府地位大不如前,宋元珠又恨她动了自己的嫁妆,每每见她都冷嘲热讽没个好脸色,她们母女关系不似往日亲密,甚至宋元珠对她多有防备。
王映雪往日为了宋元珠,多番打压、控制宋青玉,让宋青玉以自身才华扬宋元珠的美名,甚至克扣宋青玉的月钱,将宋元珠娇养得锦衣玉食。如今不过些许小事不如宋元珠的意,便被她百般指责疏远。
她心中也是寒凉不已,哪会主动替宋元珠说话。
待其余六国使臣入殿坐定,太监高唱皇帝、皇后、太后驾到,宋青玉收敛心中神色,随着宋辉书起身叩拜迎接。
似是见这六国来贺的盛世,皇帝神色看起来格外愉悦,落座后高举酒杯,高贺天下太平,贺太后福寿绵长。
众人举杯一起饮尽杯中酒,宋青玉摩梭着酒杯,不经意地扫视,终于看到坐在上位的楚逸风,手指轻抖,险些将酒杯掉落。
恍惚算下来,已是许久不曾见他了。他今夜衣袂飘飘,裹着银丝的织金玉冠纤尘不染,仙姿风骨之下,一张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庞,眉宇之间流荡着温雅的神采,衬得他一身高贵清华的出尘气度。
“你看,九殿下似乎往这边看过来了。”
身边传来贵女压抑不住兴奋的低呼。
“是在看我吗?九殿下今夜好俊啊,诸多皇子里面,唯九殿下天人之姿,格外好看。”
宋青玉失笑,轻轻放下酒盏,侧过头去,不再看他。
却又不经意与太子视线相接,他冲着宋青玉遥遥举杯,一饮而尽。
宋青玉抿了抿唇,只得朝他一笑,亦是喝下一杯。
美酒入喉,宋青玉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上方一阵灼烈的视线,盯得她头皮都有些发麻。
她死死垂着头,控制着自己想往那人看过去的欲望,攥着酒杯的手指,都微微泛出白色来。
“春花……”她侧着头,用帕子掩唇低声问道:“绣图一事可是无碍了?”
春花跪于她身侧,低声道:“小姐放心,绣图按照小姐吩咐的放置,太子殿下都安排好了。”
宋青玉微微垂头,既已万事俱备,她难得地放松下来,享受这难得的盛筵。
九重殿上,明珠映照,恍若白昼。八珍玉食,觥筹交错。满座宾客在悦耳丝竹声中推杯换盏,酒香飘溢,殿内一片歌舞升平盛世繁华之景,倒真不负大齐大国之威名。
玉贵妃举杯朝皇后敬酒:“皇后娘娘今夜容光焕发,不知为何不见六公主?太后娘娘素来最宠六公主,如今生辰之夜都见不到,可真是遗憾。”
皇后僵着脸,不欲与她搭话,却又不能在宾客面前失了体面,只得牵起一个极为敷衍的笑:“仙乐身体不适,怕过了病气,纵然极为思念母后,也不得不依着一番孝心,待病愈后再出来相见。”
玉贵妃仿佛十分惊讶地捂住了小嘴:“病了?臣妾竟然不知道!听闻宋大小姐跟六公主很是投契,不知宋大小姐是否去探望过公主?”
宋青玉看了一眼宋辉书,见他眉眼似有不耐,心中些微有数。
直起身子行礼回话道:“君子之交淡如水,臣女与公主便是君子之交,愿全公主的一片孝心,在此恭贺太后娘娘松龄长岁月,皤桃捧日三千岁,绿琪千岁树,杖朝步履春秋永。”
玉贵妃轻笑一声,似要再说些什么,青玉连忙端起桌上的酒盏,双手举过头顶:“贵妃娘娘对公主一片慈母之心,臣女深受感动,替公主满饮此杯,以谢贵妃娘娘盛情!”
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其音朗朗,其态臻臻,见她如此干脆豪迈,殿内众人纷纷叫好。
玉贵妃见状,只得撇了撇嘴,悻悻止住话头。
玉贵妃所生之子定王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宋青玉,见她饮酒后,嫣红的唇如染上一层玉一般的光泽,似是因为连喝了几杯酒,玉白的脸不受控制地染上绯红。
就连眼尾都泛起惊人的红光,遭眼底氤氲的水汽一衬,白皙的肌肤仿佛被酒浸染透了,本是温婉知礼的大家闺秀,此刻由内而外地透出一股涩气。
他轻笑一声,手指微动,仿佛有蚂蚁从他心口处爬过,浑身上下都泛出一股难耐的瘙痒。
宋青玉是真的有些醉了,开席没多久,她就已经喝三杯酒,若再喝下去,只怕不用多久,她就要不省人事了。
好在,就在她以指抚额之时,春花端上一碗醒酒汤:“小姐,这是特制的醒酒汤,您喝上一口,解解酒吧。”
宋青玉只觉得大为感动,接过瓷碗,盈盈目光满是谢意地看向春花:“多谢了。”
春花被她看得心口一窒,抬眼对上楚逸风吃人般的视线,低声道:“小姐该谢的另有其人,春花也是听主子的吩咐,主子见小姐喝酒这般急,担心得很呢。”
宋青玉心中一动,美目朝着今夜印象格外深刻的方向看过去,一眼便扎入楚逸风深情、担忧、恋慕,似含着万般情谊的眼眸中。
许是喝醉了,她没了往日那么多的克制和思虑,秋水般的眸子有着醺醺的怅然,又有着压抑许久的思念,整个人如海棠凝露,娇媚无匹。
楚逸风陡然生出一种迫切的欲望,急欲将她揽入怀中。
宋青玉没凝视太久,端起醒酒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汤味辛辣,自喉入胃,顿生暖意,她又抬起头,冲着楚逸风嫣然一笑。
楚逸风饮酒的手一顿,眸光愈发深邃。他本是冷静自持之人,今夜分明没喝多少酒,可见她一笑,他发觉自己似乎也醉了。
心脏开始碰碰直跳,呼吸都变得急促,不知名的欲望混合着酒精,在血管里汹涌。
歌舞散去,杯盏声渐消,以太子为首的皇子们,开始为太后献上寿礼。
太子令人抬上一株一人高的赤红珊瑚,俗话说金有价玉无价,珊瑚更是价值连城。平常一人高的珊瑚,已是极为贵重,便是换半座城池也是使得。
而这株珊瑚除了形状大,颜色更是深红如血,内里图案斑驳,似有无数凤凰展翅长鸣。其色鲜艳如赤霞,层层脉络上又有无数纤细纹路好似冰晶般的凤凰,正是传说中三万年才能孕育而成的南极婆娑红珊!
此宝一出,太后高兴之情已然溢于言表,这珊瑚不但贵重,更难得的是意头极好。
她看向太子,这个孙儿虽然有些不羁,却是一等一地孝顺。
有太子的至宝顶在前头,后头的皇子公主便是绞尽脑汁也送不出什么出挑的贺礼,二公主送了一座青晏菩萨玉雕,那玉触手生温,虽个头不大,水头却是极好。
楚秋歌献上二十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颗颗大小几乎一模一样,乘放在金丝楠木雕花盒子里,几乎能晃花人的眼。
轮到定王时,宫人抬着一个檀木架上前,上覆着大红色的凤凰朱雀锦。
凤凰朱雀锦是比千丝流光锦更为名贵难得的锦缎,唯有大魏皇室特制的手艺才能制成,便是大魏皇室的妃子,每年也不过能得一匹。
如今这样名贵的锦缎,竟然大喇喇地被定王作为盖布,大魏使臣脸色十分难看。
但众人却更为期待定王的寿礼,不知该多名贵!
凤凰朱雀锦缓缓被掀开,一座晶莹剔透、宝光流转的南疆和田玉所雕刻的百凤贺寿雕像立在其上,每一只凤凰形态各异,却相同地活灵活现,极具威仪。
如此大的整块玉石本就稀世难得,再加上雕刻工艺,真正世间罕见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