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朝宋青玉看去,但见她脸上无一丝乱色,反而露出几丝“果真如此”的如释重负之感。
她没搭理那让她写几个字的命令,而是坦荡镇定地质问周成凌。
“周公子,我是何时将信给你的?我记得,今日你似乎落水了,怎的这信笺在你身上竟未沾湿?”
周成凌面色一顿,迅速改口:“正是你说,可在定王府借落水的机会与我相见,我才会不顾自身安危跳水。而后我借着更衣的机会来找你,你便将此信给我。”
“怎么我千方百计与周公子相见,不为当面诉情,就为了给你一封信?”宋青玉挑了挑眉,“照周公子这般说,我倒不像是倾心公子,反而像是上赶着给你送把柄的。”
见周成凌张口结舌,太子这才觉出几分畅快。
宋青玉又道:“周公子尚是勋贵世子时,青玉就已经主动退婚。如今周公子落魄潦倒,却敢吹嘘与我私下往来。周家再怎么清贫,家中也该有镜子吧。”
屋内郑妍忍不住带头嗤笑出声,随即觉得不好,连忙收敛了笑容,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没想到高洁的宋大姑娘也是这等拜高踩低的女子。”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周成凌更加羞愤难当,一张脸白了又红,只哽着脖子道:“我知此刻事发,你必不肯承认。
也怪我对你太过痴心,一句话我便千依百顺,从未想着要留什么凭证。如今你翻脸不认,我亦无话可说。”
他摆出一副耍无赖的模样,张大人淡淡道:“这么说来,周公子说不清离席这么久是在做什么,也就撇不清与许姑娘之死的嫌疑了。”
周成凌这才露出几分焦急来,宋阳沉更是眉头狠跳。
“且,方才周公子言语中,透露自己曾来过女宾更衣的厢房。如此一来,嫌疑便更重了。下官想奏请太子,允准下官将周成凌带去大理寺审问。”
“方才草民确实来过此处,不过我并未见到许姑娘。”
他又隐晦地看了一眼宋青玉,仿佛对没能污她名声一事格外不甘,“草民倒是见到一个褐色衣袍的男子从许姑娘的厢房中出来!”
宋阳沉心中突突跳了两下,再次看了周成凌一眼,一时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若他真看见有男子在此,为何一开始不说?
周成凌又道:“草民并非刻意隐瞒,只是心中惶恐,一时未曾想到。”
宋阳沉此时有心想维护几句,却又碍于是宋青玉哥哥,不好偏帮外人,只能将话咽下肚中。
张正皱眉片刻,暗道今日宴席上剩下的人都未曾离席,他所说的褐衣男子,莫不是已经出府之人?
立刻再度派人查探,又道:“除了周成凌离席,宋公子也曾离席,不知离席为何,还请如实相告。”
“小生今日携两位妹妹一同赴宴,听闻女宾之中有人落水,心中担忧,便找人询问,这才离席。不过并未离开许久,探听到落水的并非宋家姑娘,便回了席上。”
他编出的这个理由,倒算得上合情合理,张正思索片刻,便点了点头。
实则他离席,是为了将定王跟宋元珠私会那处燃情助性的香点上。此事干系重大,他不肯假手于人,这才亲自前去。
此间已经审问不出什么,张正理了理衣襟,命人将周成凌带回大理寺。又带人亲自去许怀清遇害的房间查探,还详询了宋青玉在隔间听到的动静。
宋青玉又呆了片刻,便欲起身离去。实在是此间有太子和郑妍二人在此,她实在如芒在背。
却在此时,玉贵妃与宫中传旨的公公一同前来。
今日是定王妃生辰,定王素来受宠,宫中定会有赏赐下来。只是没想到,今次玉贵妃竟会出宫来王府,可见她盛宠。
只是今日传旨的公公不但带来了宫中给定王妃的赏赐,还带来了两道圣旨。
众人跪了一地,听着皇帝身边最倚重的财顺公公一字一句地唱念,宣完之后,全场寂静。
太子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圣旨:“怎么会……”
圣旨上那几个【聘安王嫡女无忧郡主郑妍为太子妃】几个字,仿佛变了形的怪兽,要从圣旨之上一跃而成,将楚成轩生吞活剥了嚼下去。
“怎么会!怎么会将郑妍赐婚给孤,父皇怎会给你们二人赐婚!”
他赤红着双眼看向楚逸风和宋青玉,另一道圣旨,就是为他们两人赐婚。
楚成轩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分明他之前入宫时,隐晦地向皇帝提过想聘宋青玉为太子妃,当时皇帝并未明着拒绝他,甚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一转身,就给他和郑妍赐婚,甚至为了打消他纳宋青玉为侧妃的心思,还干净利落地将宋青玉赐婚给楚逸风!
任谁都知道,皇帝对楚逸风厌恶至极,凡是跟楚逸风沾上关系,都会受到皇帝的冷待,是以兄弟们无人敢跟楚逸风走得近。
如今宋青玉成了楚逸风的正妃,他若还对宋青玉抱有什么心思,势必会被皇帝冷落。
与他的震惊失魂相反,郑妍几乎是喜上眉梢!
探过头去看那赐婚的圣旨,眼神中几乎溢满兴奋跟喜意。
她就知道!太子妃一位迟早是她的囊中之物。宋青玉再如何猖狂又怎样,竟被赐婚给了楚逸风!若非时机不对,她真要朝天大笑三声。
郑妍跟太子二人表情可以称得上天差地别,捧着同一道圣旨并肩站在一起,无端叫人瘆得慌。
与之相反,楚逸风跟宋青玉听完圣旨后,彼此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楚逸风神情中满是春风得意的愉悦,宋青玉又想起他那句:最迟三日,便会有赐婚的圣旨下来。
仿佛自从认识他之后,他的承诺,从未落空过。
两道赐婚的圣旨犹如落入油锅里的冷水沫子,瞬间激起千层浪。其中被浪打了一个跟头的,便是定王。
他本有心纳宋元珠为侧妃,一来宋辉书实力强劲,二来宋元珠此人也算是惹他怜惜,三来,便是宋青玉若能替许怀清和亲大魏,那宋元珠便是宋家唯一的姑娘,纳了她可谓是权色双收。
可这通筹谋被这道赐婚的圣旨尽数打乱。
宋青玉赐婚给楚逸风,宋家就成了碰不得沾不得的鸡肋,宋家的女儿更是从香饽饽变成粘手的饼子,沾一沾都嫌晦气。
偏偏是他,竟然鬼使神差睡了宋元珠!
若时光能倒流,他定会毫不犹豫将那个色欲熏心的楚子卓掐死。
只可惜,他心中的懊恼宋元珠并不知情。宋青玉被赐婚,宋元珠虽然嫉妒,但她自觉比起一个闲散皇子的正妃,做定王侧妃,也不差什么。
定王妃的生辰在一片怪异的氛围中落下帷幕。
宫中楚仙乐得知许怀清横死,竟然直接冲到勤政殿,点名要宋青玉跟她随嫁和亲大魏。若非此前皇帝早已为宋青玉和楚逸风赐婚,只怕真会如她所愿。
也是为此,许怀清横死一事,被闹得人尽皆知。此事干系两国邦交,一时之间张正为了快速查清真相,愁得日夜吃住在大理寺,通宵达旦审问周成凌。
周振威真没想到,周家已经丢官弃爵,落魄到谷底,却没想到还能面临更差的境地。嫡长子被带入大理寺,再次唤起当日全家被关押审问的噩梦。
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收拾着东西,准备离京避难。
宋阳沉就是这个时候上了周府。不知他跟周振威密谈了什么,周振威立即便收拾了细软带着侧室和庶子离开了盛京。
大理寺内,宋阳沉将剩余的全部积蓄交给狱卒,才换来跟周成凌见一面的机会。
不怪他心焦,春闱在即,他却困于后宅之事不能好好备考,如今还有周成凌一事悬在他心头,如一把将落未落的闸刀,不知何时便会砍下他的头颅。
他费劲心思想将宋青玉拉下神坛,却无力地看着她步步顺遂,反而害的他自己泥足深陷。而他想捧上花团锦簇之路的宋元珠,迟迟没等到定王府的动静。
是以他见到周成凌时,整个人颓废而烦躁,丝毫不复刚回京时志得意满之貌。
“你来做什么?莫不是怕我说出什么拉你下水?”
周成凌此刻也满是躁郁,却在宋阳沉面前仍有几分克制。如今周家式微,往日好友尽数远离他,眼下他只能靠宋阳沉为他打点,才没吃什么皮肉之苦。
“我且问你,”宋阳沉无视他口中的怨气,直入主题,“许怀清之死究竟跟你有没有关系。”
周成凌沉默了许久,久到宋阳沉几乎以为他要承认了。
他却忽然开口:“没有,不是我。我到那里时,许怀清已经死了。我怕被人怀疑,就没去找宋青玉,而是立刻回了宴席之上。”
宋阳沉似信非信地看着他,忽然道:“今日,九皇子便要来宋府提亲。”
周成凌脸上浮现出深深的茫然,往日在他身后触手可及的女人,如今成了九天神月,他费劲力气,连一片衣角也够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