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钺和老金买了一些可口的饭菜、点心来到老金住处,见到一个七八岁样子、又黑又瘦又小的小孩,呆呆地立在墙边,要是没留着稀稀拉拉的头发,看不出是一个女孩。二人把饭菜摆好,叫她过来吃饭时,也怯怯地不敢动,只快速地吞下一个馒头,就站着不吭声了,弄得唐钺和老金也无所适从。拉着她手时,小姑娘很恐惧地开始哆嗦。
唐钺说:“应该洗洗澡,换件衣服。”
老金发愁:“她好像听不懂我说的话,看她敌视的样子,估计以为我是坏人。”
二人饭后去准备下午的事情,没想到盛墨回来了。三人商量一下,盛墨说,还是我去会会程立比较稳妥,老金掩护吧。唐钺说老金,你在家里看着孩子吧,我去掩护。
下午四点,老金不放心也过来了,与唐钺二人在广场对面的一家小旅社三楼,望着盛墨、程立、王有思三人见面搂在一起欢天喜地的样子,老金着急地说,这三人太扎眼了,又见着三人上了盛墨的车走了,老金更着急了:“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走了,这个盛墨,我去看看吧。”老金遂下楼开车跟了过去。
唐钺心里还是有底,即便王有思敢告密,程立应该也不敢,全家在上海,自己手里有他的把柄,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军统、76号绝对会对其全家灭门。望着东四广场,唐钺忽然想起什么,开车回到杜美路,留了字条给老金,叫老金的姑娘跟自己走,那个小姑娘还是不说话,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唐钺出了门。唐越想,让她一人在家还真不行,不怪老金担心。
照例绕到威廉诊所小门,唐钺见周围安全,自己先翻墙进去,再开了门叫小姑娘。估计这种院子她还习惯点,痛快进到院子里靠墙站着。盛婉真听到院内的说话声,看了是唐钺,关了诊所门进来吃惊地看着他俩,问唐钺:“弄个小孩来干嘛,他病了吗?”随即蹲下身仔细端详小姑娘的面色。
唐钺听她一问,涌上一股奇怪的念头,看着盛婉真说:“我闺女,你给她洗洗,收拾干净。”
盛婉真听完,脸上木了一下,一种说不清的情愫涌到眼里,也不由挂到脸上,问道:“她的娘呢,怎么这样脏?”
“跑了!”唐钺点着一支烟抽起来。
盛婉真哦了一声,一种可怜之情溢到脸上,马上说:“不远有家旧衣铺,我去买件干净点的衣服,你先生火。”说完戴上口罩和帽子,跑了出去。
唐钺一边生火烧上水,一边又问了小姑娘一遍,有名字吗,小姑娘仍低着头一动不动一语不发。
盛婉真赶回来时,唐钺已经将开水灌满了洗澡木桶。唐越说:“这么久,我都以为你去南京买了。”
盛婉真气喘吁吁地说:“我又去买了两件内衣和一块香皂,不能慢待唐小姐的”,盛婉真说着又将一包竹荪糕、一份小酱菜、一份凉藕片和一袋小笼包放在桌上,吩咐唐钺:“您看着熬南瓜红枣粥,我去给唐小姐洗澡。”
唐钺在外间煮粥,里间盛婉真给小姑娘洗澡,足足两个小时,唐钺躺在外间的床上,被屋里的热气一熏,都睡着了。唐钺被拍醒时,屋里都收拾停当,饭也摆到了桌上,小姑娘已坐到了桌前。盛婉真像展示自己的劳动成果一般,兴奋地让唐钺看洗漱干净的小姑娘,梳了很流行的两个可爱的高辫子,穿着到脚跟的一件大人的素青色上衣,腰上系了一根带子,像一件小旗袍,趿拉着盛婉真的一双布鞋,除了脸色蜡黄,其他也跟富裕人家的孩子一样了。
盛婉真语速缓慢地、咬字清晰地讲着北方话,夸赞唐小姐长得真好标志,鼻子眼睛额头都像极了唐先生,有一股大家淑女风范。唐钺也学着用北方话夸赞着小姑娘好可爱、衣服好合身之类。在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营造的开心热闹气氛中,小姑娘竟然跟着笑起来,也开始大口吃着桌上饭菜。盛婉真继续展示自己的成果,戏谑地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唐小姐。”小姑娘微笑着回答,惹得盛婉真一阵大笑后,小姑娘也跟着咯咯笑起来。唐钺嗔怪地瞪了一眼盛婉真,又觉得好玩,摇着头说:“唐小姐太拗口,再起一个”。
“孩子到底叫什么,她不愿告诉我”,盛婉真撒娇一样嗔怪唐钺。
“他妈也没告诉我,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呀?”唐钺又试图努力一次。
“扫把星”,小姑娘终于吐出这句话,然后低头看着地面又不敢动了。
三人出现短暂的冷场,还是盛婉真打破尴尬:“这个算了,她叫小唐好不好,喂——,小唐,唐小姐,她学名叫唐小杰好不好,豪杰的杰,巾帼豪杰嘛,怎么样?”盛婉真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看着唐钺。
“好啊,就叫小唐吧,小唐,尝尝这个点心。”唐钺极力地逗着小姑娘说话,看着二人又说笑起来,小姑娘也又敢吃东西了,并不停地往盛婉真身边靠着。
都快九点半了,唐钺说得回去了,遂用欢快的声音叫着小唐,我们回去吧。没想到一直乖乖坐着听二人聊天的小唐,一下抓住盛婉真的衣服,脸上露出惊惧的神情。盛婉真也吓了一跳,用力把小唐拽到前面,看着唐钺说:“她是你孩子吗,她怎么这么怕你呀?”接着小声用一句上海话问唐钺,这孩子不是你们绑来的吧?
唐钺说:“胡说!多年未见而已,有些生疏。”说完继续试图拉小唐的手。小唐则使劲抱住了盛婉真的腿,扯也扯不开,眼里还开始无声地流出眼泪。
盛婉真蹲下抹着小唐脸上的眼泪,一面哄着她说:“你爸爸的房子好漂亮的”,一面又无奈地看着唐钺。二人哄了一阵,小唐就是死不撒手,唐钺踩灭烟头准备强行抱了她走,小唐忽然大声哭起来。
二人吓得手忙脚乱一阵,盛婉真捂着小唐的嘴巴,小声说:“不去不去,不要哭,外边有坏人的。”小唐睁着惊惧的眼睛死死抓着盛婉真的衣服。盛婉真小声问唐钺:“不然让她住这一晚吧,就是不太安全。”确实也是,若有事,盛婉真一个人逃走不成问题,但拖着一个小孩,就有难度了。再说,不带回小唐,于老金没法交代。
“收拾一下,你一起去。”唐钺命令盛婉真。
“小唐,你爸爸家里好吃的很多的。”盛婉继续最后的努力,见小唐还是无动于衷,就是抓着盛婉真的衣服不放,唐钺拉了盛婉真的手往外走,盛婉真赶紧顺手拿了毛衫裹在小唐身上,唐钺熄了灯关好门,将自己的外衣披在盛婉真身上,三人从小门出去,开车回到杜美路。
盛墨已然回到家中,见到三人,惊问这孩子谁呀,盛婉真怕盛墨唐突,赶紧提醒盛墨:“唐小姐,见过唐小姐。”
“什么唐小姐呀,哥,她是你闺女呀?”盛墨惊喜又觉得好笑地问唐越,见唐钺不否认,又转头去逗小唐:“你叫什么名字呀,你娘叫什么名字呀?”
“叫小唐,我没娘。”小唐开始用一种警惕的语气回答盛墨,依然仅仅抓着盛婉真的衣服。
“哎呀,闺女都这么大了!”盛墨又高兴又有点幸灾乐祸的调侃唐钺:“有七八岁了吧,哥,啥时候有的嫂子呀,我都不知道呀?”
唐钺与盛婉真说,带小唐去楼上睡吧。待二人上楼,唐钺才问起下午的事情。盛墨也才想起给程立送钱之事,说给了钱,三人又去安全之地喝了酒,叙了叙旧,没出意外,也没人跟踪。唐钺说那就好,我出去一下,你在家照顾她们。
唐钺来到葵园,向等候在那里的老金说了下午的情况,以及盛墨的相关反应。老金说:“我刚才看见你们三人进楼了。小唐这个名字好听,只要她喜欢就行,起码她说话了,他跟我在一起都不说话,怕的要命,一路上我也难受得够呛,人家都以为我是拍花子的。她好像很喜欢盛小姐,所以我想了一会儿了,不然让她去伺候盛小姐也行,盛小姐一个人在诊所,你也不放心。”老金征求着唐钺的意见。
“倒也是个办法,只是盛小姐是共产党,诊所也不太安全。”唐钺发愁,抽着烟盘算一会儿:“先这样吧,今天都挺累,赶紧休息。”老金点头,二人各自回去歇息。
次日清晨,盛婉真早早起来准备早饭,盛墨不停在旁边叨叨,不断传来二人轻轻的笑声,一会儿小唐也下来,被盛墨和盛婉真逗着开心说笑,唐钺在露台上抽着烟,想着若是日子停滞在这儿,该多好。
吃早饭时,盛婉真怕小唐再次拘谨,拉着唐钺的手示范给小唐说:“不要怕,他是爹爹,过来请爹爹坐下吃饭。”小唐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唐钺的手,警惕地看着唐钺。唐钺抱起小唐放在椅子上,四人围坐一起用餐,开开心心地哄着小唐,盛墨快吃罢时,突然一怕脑袋高兴地说:“我想起来了,嫂子应该是吴家小姐吧,那次吃饭她还让丫头给我打包了咸水鸭和米酒,可是小唐这脸,看着又像那个姓冯的女记者啊!”
唐钺吓了一跳,将喝粥的勺子停在半空,眼角余光看了一下盛婉真,桌下踢了盛墨一脚。盛婉真却认真地问:“她娘吗,长得好看吧?”
盛墨被踢了一脚,起身离座去倒茶漱口,丢下一句:“那能难看吗?”
唐钺并不接话茬,而是逗着小唐说,这个蚕豆用门牙这样咬,直到小唐的门牙被蚕豆壳套住,唐钺就笑起来,小唐也觉得好玩,咯咯地浅笑。盛婉真收拾碗筷时,唐钺过去帮忙,顺便说让她带着小唐几天,盛婉真爽快答应,并收下唐钺十块银元。盛墨去送盛婉真和小唐,唐钺则赴藤园之约,去和周志瑜处理纸币事宜。
接下里的二十几天,唐钺陷在配合庄沐春的纸币配发事宜中,剩余纸币陆陆续续以兑换残币、购进黄金期货的方式进入各大银行的流通交易中。庄沐春很欣慰地告诉唐钺和周志瑜,这批纸币完全与真币无异,甚至比真币印刷得还要规范,一些真币的发行反而受到小银行的质疑。在庄沐春的操作下,这批纸币已安然混入中央金融货币体系中。同时,周志瑜向唐越透露另一个信息,庄沐春在仕途上还有野心,在安全的情况下,他希望继续留在在国内。
周志瑜试探性地向唐钺建议:“留着庄沐春在国内,也许对我们更有用。”
唐钺提醒周志瑜说:“庄沐春的背景很复杂,他留在国内,隐患不小的。”
周志瑜还是坚持:“藤园会想办法牵制他,但他目前有些顾虑,需要唐组长帮忙解决,一是原配这个麻烦,二是他和佟格格的生活费,他希望是50万美金。”
唐钺说:“50万美金没有问题,他老婆的事,是需要咱们帮他离婚吗?”
周志瑜手摇着酒杯,一脸不屑地说:“他老婆这个人很有意思,与庄沐春没有感情、聚少离多,但也没有什么相好的。前些日子找人和她白相了一阵,她也不上钩,是个没有情趣的女人,离婚的话,找不到把柄的。再说,还容易得罪人”,周志瑜说着紧挨着唐钺坐下来,眼睛暧昧而不容置疑地看着唐钺。
唐钺说:“多给她些钱,尽量给她安顿好出路,乱杀无辜的事,尽量不要作,就是一个女人嘛,有什么难对付的”,唐钺又看着周志瑜的样子,心想让她自己处理吧,就又说:“接下来的事,你看着办吧。”周志瑜很高兴,说今天为佟格格和庄沐春结婚典礼准备了贺礼,叫唐钺去过过目。唐钺也就随了她去看,价值不菲的足金凤冠。唐钺开始从心底里佩服周志瑜这种女人,事业和感情处理得毫无违和感,自己一面和庄沐春耳鬓厮磨,还能为庄沐春迎娶新妇准备贺礼,作为上级,唐钺是真心喜欢这种女下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