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钺说:“稽查处昨天来电话,说案犯已死,让销案,您这是从哪说起呢,怎么也不可能让段兄受冤枉。”
段秋风说:“老弟说的极是,老弟是明白人,最了解我。这事本来跟我也没关系,邢云和小贾倒也算是体面人,没乱攀咬,也不枉老朋友一场。”
唐钺问:“他们怎么死的,是不是新来的站长没经验,刑讯过重?”
段秋风说:“说不清。本来是让他俩见见面,看看他们说点什么,结果俩人见面后就是抱头痛苦、互诉衷肠。邢云看来是被共党策反了,一个不坚定分子,死有余辜。姓贾的看着好像对邢云还是有那么一点感情,一直在说对不起,一直在说下辈子一定好好对她。俩人还说,以为国共合作了,日本人打跑了、就可以在一起结婚生子了,多么可笑。就是没想到、监视的人也没有尽责,那俩人本来好好地说着话呢,还互相擦眼泪,那个邢云还趴在姓贾的怀里笑,可忽然间,姓贾的就拧断了邢云的脖子,然后自己服毒死了,俩人就那么抱在一起死了,吓人吧?”
唐钺吃惊地问:“没有搜过身吗,还让他把毒药带在身上?”
段秋风苦笑道:“搜是一定搜了,能不搜吗?没搜到而已、没经验而已嘛,你以为都是老兄你这样的火眼金睛。”
唐钺说:“可惜了,新站长来的第一个功劳,就这么泡汤了。”
段秋风说:“可不是嘛,王站长恼火着呢。不过说实话,再问也没用,姓贾的一看就是顽固分子,那眼神都能杀人,可不是以前你们看见的那种老实巴交、笑眯眯的样子。他就说自己是一个无产阶级战士,没有级别,他要是一个共党的重要人物,还真可能是大功一件,要只是一个小喽啰,没什么价值。”
唐钺笑问:“他比秦城如何?”
段秋风琢磨着说:“说不清,秦城道行深着呢,但不也被早早发现了吗?姓贾的可是一直潜藏这么多年,应该更厉害。”
唐钺也心有余悸地说:“共党是真厉害,不过王站长更厉害,这不一下就被挖出来了吗。”
看着唐钺脸上的笑意,段秋风忽然问:“真的不是你让人抓的邢云?”
唐钺正色道:“我还以为是你告发的她,我抓她干嘛?她不过就是走私而已,没收私货即可,没必要赶尽杀绝,主要是,没看出她为共党做事。”
段秋风说:“她是变节者,比共谍更可怕。”看着唐钺惋惜的样子,段秋风又说:“邢云确实漂亮,不过他们这次暴露,如果不是你指使,那还真可能是咱们的人打进共党内部了,王站长此次得到的,应该是内线提供的消息,因为大家都懵,不知道邢云是怎么被发现的,徐尧还一直问我,情报哪来的。你说,我哪知道,我一个情报科长,现在都抓瞎了。”
唐钺笑道:“党国人才济济,渗透进去几个,也是正常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才平衡嘛。”说到这,二人不禁相视而笑。
十月底,港务运输师部。
李丰拿着一份文件进来递给唐钺:“这是人家新华广播电台播发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宣言》誊抄件,他们提出的口号是“打倒蒋介石,解放全中国”,这不是堵着家门口骂阵吗?”
唐钺看着文件说:“他们这份宣言,确实蛊惑人心,人家的宣传攻势,就是做得好,这一点咱们得学学。 他们说的‘我军所到之处,敌人望风披靡,人民欢声雷动’,这有点言过其实吧?”
李丰笑道:“这不还是说汤司令的吗,谁让他倒霉、碰上这么一堆人,一个个谁都不服谁,谁也不管谁,其实主要问题,还是汤司令调动不了这些司令们。”
唐钺叹气道:“都是明哲保身。不过此次共军可把内战的罪名扣在委员长头上了,民心浮动啊,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委员长这船要想开的稳,必须得先保证风平浪静。”
李丰说:“这一点最难。就人家提的组织民主联合政府,就把那帮人的心思搅得活络起来了,一个个蠢蠢欲动。宋先生在广东就是例子,民主、联合政府就会出现这种内斗。”
唐钺说:“算了,上面的事,宋先生都一筹莫展,咱也一样,无愧于党国、无愧于三民主义就行了。即日起,港务运输师开展自查,人家这宣言上说的,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三光政策,港务运输师决不允许存在,一经发现,严惩不怠,越是临战时刻,越要严明军纪。”
李丰笑道:“人家是三查,在军中查阶级、查工作、查斗志。”
唐钺也笑:“咱也是三查,重点放在杀人放火,奸淫掳掠,三光政策上。还有,蕙兰要过来,我去接她一下。”
李丰说:“我去接吧?”
唐钺说:“我去接吧,忠叔的闺女,在我们唐家,辈分也高着呢。”
晚上,国际饭店。
唐钺接了唐蕙兰,将其安置在国际饭店三层,吃罢晚饭,回到屋内,只剩下唐钺和蕙兰二人时,蕙兰担心告诉唐钺:“哥,我爹让告诉您,大嫂自八月份离家,一直未回,出门时倒是交代了,不让我们担心,好好照顾孝钦、孝锴即可。我爹不敢打电话、也不敢写信,说你交代过的,不让在电话叔、信里说家里的事,他又很担心,怕太太出事。”
唐钺问:“连个电话也没有吗?”
蕙兰摇头说:“没有。”
唐钺说:“你大嫂去美国了,有些事情要办,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蕙兰惊奇地说:“去美国啊,是不是去找陈子路?”
唐钺点头说:“这事不要跟别人乱说,家里都好吗?”
蕙兰一下安心了,开始向唐钺说家里的情况,表小姐生了一个七斤的大闺女,小名就叫七今;索米和欧文长得可壮实了,两个孩子整天粘着苏兰,不然她这次就可以回来一趟了。”
唐钺问:“你这次来上海,是专程来告诉我这些事的吗?还有别的事吗?”
蕙兰说:“没有别的事,不过苏兰说,上海可好玩了,让我来了一定好好转转。苏兰说了,你要没时间陪我,让齐公子陪我,苏兰说,齐公子对吃的、玩得特别在行。苏兰还说,找到齐公子,只要一提苏兰的名字,齐公子就会乖乖地陪我去逛。”
唐钺笑道:“苏兰远在千里之外,就能运筹帷幄、调遣起齐公子了。”
蕙兰拉着唐钺撒娇道:“大哥,我在上海玩几天,你不许赶我啊。”
唐钺笑道:“谁敢赶你,只管在上海待着,房钱、饭钱我都付过了,住到什么时候都行,就是要注意安全,不然,我让齐公子过来住吧。”
蕙兰说:“不必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不惹事的。”
唐钺笑道:“有事记着打电话,提我的名字、提盛墨的名字也成。”
安置好蕙兰,唐钺直接回了杜美路家中。空无一人、冷冷清清的房子,唐钺坐在沙发上,翻着那本杂志,它和唐钺一样,孤零零地被丢在这个房子里。
十二月底,上海港务卫戍师部。
老金将南京来的密电呈给唐钺, 是“华北剿匪总司令部”成立的公文,傅作义任总司令,节制晋、察、冀、热、绥5省军队,总司令部设在北平。
老金问唐钺:“北方局势有点紧张,北平看来要打仗了,赶紧把孩子们接过来吧?”
唐钺点头说道:“让李丰去跑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