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州,距离宛城千里之遥的地方,一个青年借着月光,蹲在河水边仔细的洗着手中的东西,血迹已经干涸渗透到了玉佩镂空的地方。
他却很有耐心,神色温和。
即使自己也是一身狼狈,手中玉佩却逐渐恢复了本来的光泽。
‘兄长,今日是你的冠礼,我没什么珍贵之物可以送你,这枚玉佩是我去集福寺寻主持大师开过光的,一定可以保佑兄长此次科考蟾宫折桂,金榜题名的。’
想起小姑娘笑弯着眼眸,双手送出的这枚玉佩,他便不忍再看到它染上一丝这世间的脏污。
她是皎皎明月,是他的不可求,他怎敢用这番肮脏的心思去沾染她。
可明月被锁在了深宫,他也险些死在瑞王的手中。
“滢滢。”
他看着河水倒映出的模样,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身上满是血污的泥泞,哪里还有曾经的模样。
若不是他忍着恶心,在死人堆里待了一天一夜,他也逃不出来。
那股腐烂的死亡气息到如今还弥漫在他的胸腔之中。
崔叙再也没忍住,呕了出来,可惜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胃里只有一股酸水。
天旋地转间,他彻底倒在地上,手中紧紧攥着那半枚已经被他洗干净的玉佩,他不想放手,也不敢放手,就算只做兄长,他也不想她这一辈子都不快乐。
“公子,这儿有个人!”
“咦,好臭,别管了,快走快走。”
清脆的少年声音渐行渐远,却又在不久后近到落入崔叙的耳中:“算了,就当我日行一善,你可别死了啊。”
“多,多谢。”
这是他两日来说的第一句话,声音哑到宛如迟暮老人一般,随后便再也人事不省了。
三日后,崔叙沉沉醒来,睁开眼是一间素雅清净的屋子,他左右环顾了下,还能闻到淡淡的茶香味道,混着些药材,仿佛能安定人心一样。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警惕的转头去看,少女穿着一身淡紫色衣裳,束口的袖子上还坠着珠串,她看到崔叙醒来,此时愣神看着她的模样,噗呲一声笑出来。
“怎么?看入迷了?”
沈华娇上前把手中端着的药放到桌子上后,走到他身边,猝不及防的伸手拉住他的手:“好多了,这次配的药精进不少,本来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把完脉,她便松了手,崔叙这才发现她是名医者。
“还没问你姓名,你叫什么?”
她坐到一旁,崔叙避开她好奇的目光,沉声回道:“孟叙。”
他没有告知她真名,如今崔叙这个名字已是个死人了。
“姓孟,寒州好像没有这个大姓,看你昏倒在河边时的模样,你是被仇人追杀了?”
沈华娇问着话,崔叙没有回答,只是在她说完后,伸手作揖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孟某自当衔草为环......”
“衔草为环?我可不需要,不过我也确实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真的想报救命之恩......”
她语气一顿,突然睁大了眼:“以身相许如何?”
这句话实在是语出惊人,崔叙猛地抬头,沈华娇笑意更深:“你要是被人追杀,我也能保下你,不过前提条件是,你得是我沈华娇的男人。”
这个名字一出,崔叙心中也是一惊,寒州第一名门望族沈家,七姓之一,而沈家如今却只有一个嫡出女儿名为华娇。
想娶沈华娇的人数不胜数,她又何苦在这里寻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做夫郎?
“我可不是对你一见钟情,是我祖父说了,要么我能在一年之内寻一个夫郎经过沈家考验,要么我就嫁给他学生的孙子。”
“那人长得是不错,可是整天只知道圣人言,夫子曰,这个礼,那个礼,一板一眼的忒讨厌,绕的我头都大了,我才不要嫁给他,如今一年之约只剩下两个月了,我去哪里搞个男人。”
沈华娇说完后,双手合十凑近崔叙:“这不巧了,昨夜我出诊,刚好就捡到了你嘛~”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还请沈姑娘三思,我已心有所属。”
崔叙拒绝了她的提议,他是需要一个容身之所,但他也不能和沈华娇稀里糊涂的成婚。
“哦~心有所属啊。”
她拖长了声音,突然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那半枚玉佩的长绳缠在她手上防止掉落,玉佩就这么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你!”
崔叙伸手去拿,沈华娇往后靠了下身子:“一年就行,到时我会给你和离书,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我今日可是看见不少人在寒州盘问,不会在找的,就是你吧?”
沈华娇故作惊讶,将玉佩收到手掌之中,崔叙皱眉,依旧没有松口。
“事成之后,我会送你离开寒州,还可以,可以答应你三个条件,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会危害到沈家的事情,我都会帮你的。”
她诚意都到这份儿上了,他要是再不同意,就有点不识好歹了啊。
沈华娇轻咳一声,见他还是不张嘴,正要再说,就听到了一个好字。
“你同意了?!”
崔叙嗯了一声,沈华娇笑意都有些隐藏不住:“我这就去拟定契约。”
“玉佩还我。”
他出声喊住她,沈华娇哼了一声道:“一年后再还你,我会替你好好保管的,夫君~”
她笑着说了一句,急匆匆的出去了。
崔叙扶额靠在床头,如今看来,待在寒州是最稳妥的,毕竟寒州是沈家的地盘,有沈华娇作保护着,他就可以安稳的度过这段时日。
还可以趁此机会,攀上沈家,要想让滢滢和楚烆再也没有关系,他的手中必须握上权利。
他垂眸,看着自己被瓷片割伤的手,这双曾经能写出世间正直文章的手,今后再也写不出了,他最不屑的,如今却是他最想要的。
“小姐,您就打算这么带他回去?”
外头小丫鬟的声音带着几分忧愁,沈华娇抖了抖手上的契约道:“我也没想到他洗干净后这么好看啊,而且一年之约马上就到了,我要是找不到人,就真的得嫁给田博元了。”
想起那个书呆子不解风情的模样,沈华娇就一阵冷颤。
这个嘛,虽然话也少,但是不知道为何,她看一眼,竟是一点也不觉得腻烦。
崔叙听着她的话,手握紧了些,看着自己身上干净的衣裳,洗干净?谁给他洗的?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