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烆的话说的漫不经心,赵姝的手落在椅子扶手上,只觉得细密的疼痛弥漫全身,自四肢百骸扩散开来。
“殿下准备,怎么处置他的尸身?”
她的舌尖轻轻顶着上腭,细微的咽口水的声音在这一片寂静中回荡,她已经一无所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纪鸿海死有余辜,纵使幕后主使是娘娘,但他却是做了许多谋害百姓和官员的事情,依照大朔律例,死后不得入坟。”
站在一旁的成充说了一句,赵姝猛地抬头去看:“乱葬岗?”
“是。”
得到成充肯定的回答,赵姝满眼悲痛,楚烆始终不言不语,随后便见她跪了下来:“若不是我,他本应是国之栋梁,大朔重臣。”
是她一念贪求,不仅害了她的亲人,也害了他,
“孤感念你曾经的照顾,但却不会原谅你,过几日,娘娘便去皇庙静修吧。”
楚烆缓缓站起身,没有再看赵姝。
他说过,不会杀赵姝,除去崔滢的原因,便是知晓,她也并非是真正的幕后真凶,这不代表他会原谅她。
人这一生总要做错许多事情才会明白一个道理。
有些事,一旦做了,即便今后回想起来,是后悔的,也无济于补。
就如他一样,他对滢滢做的事情,此生都无法弥补。
不论上京城中如何,此时瑟曦已经带着崔滢快要赶到乌垒城,看着她越发大起来的肚子,瑟曦还觉得有意思,好在,崔滢害喜的反应倒是好了不少。
“回公主的话,胎像平稳,崔姑娘这胎坐的很好。”
医官笑着收回手,崔滢低头去看自己的肚子,倒是圆润不少,不过也没大到吓人的地步,这孩子才多久,也没那么明显。
瑟曦待她不错,一路上给她量体裁衣,应她所求,她看着倒不像是个人质,反而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自那日收到过大朔的消息后,崔滢就没再问过了。
她不问,瑟曦自然不会主动跟她说,反倒是这段时间,倒是很热衷于做女红,美名其曰,要给自己将来的干女儿做小老虎玩儿。
“不做了不做了,这也太难学了。”
瑟曦将手中的布料丢到篓子里,一脸的沮丧和无奈。
崔滢见状,微笑着走过去,伸手从篓子里拿出布料,温柔地说道:“公主这双手,本应是执笔握剑的,用来做女红确实有些难为您了。不会做也在所难免,不必太过在意。”
说罢,崔滢拿起一旁的针线,开始仔细地缝合起瑟曦未完成的部分。
只见她手法娴熟,动作轻盈,每一针每一线都恰到好处,原本歪歪扭扭的走线,经过她的巧手修补,变得格外平整美观。
瑟曦看着崔滢的手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钦佩之情。她暗自感叹,怪不得他们东夷的男人也喜欢大朔的女子。
这大朔的女子都是如水一般温柔的人,不仅如此,还多才多艺,她要是个男人,自然也喜欢。
只不过她又感到一丝疑惑,崔滢似乎对大朔的事情并不上心,难道她真的不想知道大朔那边的情况,不想知道楚烆的消息吗?
想到这里,瑟曦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最近,没什么想问我的?”
崔滢抬起头,眼神中带上几分茫然,神色依旧如常,显得十分平静。
这种平静反而让瑟曦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公主想让我问什么?”
缝合好这个,她便将自己刚刚还未做完的香囊继续绣着,上头的花纹,都是比照东夷的图案做的,只不过瑟曦如今没注意到罢了。
“自然是问楚烆啊,他马上要和你,哦不对,是和你的牌位成婚,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呢?”
“一个储君,要娶一个死人的牌位,大朔朝野内内外外可是都传遍了。”
瑟曦挑眉,看着崔滢垂眸做着自己手里的绣活儿。
“所有人都说他病得不轻,那些个迂腐的学子,还要奏请另立储君,如今宫门外,可是跪了不少人,他为你做到这份儿上,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动心?”
她还从未见过像崔滢这样的人,看起来好似真的那么绝情一样。
崔滢用剪刀剪下香囊的线头,对着瑟曦抬了抬手:“公主站一下。”
瑟曦的话被她突然打断,竟然就这么鬼使神差的听她的话站起了身,而后便见崔滢将那刚做好的香囊挂在了她腰间。
“听艾麦拉说,东夷有在秋月过祈福节的习俗,改日买些香料放进去,就当讨个好彩头了。”
崔滢的头轻轻歪了下,替她梳理了下香囊上的流苏,瑟曦有些怔愣的看着那香囊,一时还有些没回过来神。
东夷是有这个习俗,只是从未有人给她做过罢了。
她是父汗最疼爱的女儿,但这份疼爱只不过是为了将她的价值捧的高些,好让她在成年之后卖出个好价钱,为她的哥哥们带来利益。
所以祈福节她也从未去参加过。
“为什么要给我做这个?”
“公主说过,带我来东夷,是为挑起两国之战,东夷和大朔之间必有一战。”
崔滢的话答非所问,这下倒是轮到瑟曦有些听不明白了。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握着手中的香囊坐下,看着崔滢的眼睛,而后便听她继续说道:“此战是为止战,而不是为了起战,不管是对于大朔,还是东夷,都不会是一件坏事。”
崔滢勾唇浅笑,看向瑟曦:“既然不是坏事,我自然是全力配合了,讨好公主,我在东夷才能过得下去啊。”
“胡说,你可不是为了讨好我。”
“事已至此,说再多的也没有用了,我当日不带你走,怕是也见不到楚烆这样。”
瑟曦垂眸看向自己腰间的香囊,露出一笑:“不过你的香囊,我很喜欢,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礼物,谢谢你,滢滢。”
在东夷,所有人都把她当做敌人,当做异类,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将她当做朋友。
要不然,一直瞒下去?
就让楚烆以为崔滢是真的死了,这么好的姑娘,她都想留在自己身边了。
“我不问,便是知道,我的心没我想的那么硬。”
崔滢叹息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日子一天天的过,崔滢后来再听到楚烆的消息,便是他大婚时,御史大夫以死进谏,让他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
而他当时只说了一句。
‘孤对得起大朔的百姓,也请诸位,不要让孤在大婚之日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