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店小二进进出出,如流水一般地上了满满了一桌。
虽然点的样数多,但份量均不大,倒也不至于吃不完浪费了。
莫先生在荒岛食不知味久矣,回来后是见着什么吃食都觉得美味,都想尝试一下,像是恨不得要把过去一整年吃的苦都给补偿回来似的。
他夹了一个虾饺,放在林幼卿面前的小碟里,道:“这是广东那边的美食,滋味倒还不错,你应还没吃过,快尝尝看。”
面对如此盛宴,难得他一直咽着口水,还晓得关照一下女弟子。
有进步!
林幼卿刚在心里夸了先生一句,就听先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丫头,想吃什么你自己随意啊,先生我要开动了。”
话毕,莫先生就化身饕餮,低头专心干饭。
那种刻进骨子里的教养倒还没丢,吃得虽不免快了些,却也不显粗鲁。
好吧。
这才是她熟悉的莫先生嘛!
本以为他是进来叙话的,哪里晓得人家是正经享受美食来的。
此时,守在雅间外面的木香一脸崇拜,眼睛里的星星闪呀闪的,对仇虎道:“咱们姑娘好厉害啊!竟还拜了一位夫子呢。那位夫子居然还请姑娘来这么好的茶楼喝茶,一定也不是个普通人吧。”
他们老家村塾里的夫子可没这么好。
别说请学生吃饭了,但凡哪个学生每月不能按时交上束修,都是会被老夫子赶出学堂的,直到家里给补上学费了,才能重新回来跟着夫子念书。
一直沉默不言的仇虎,终于肯赏脸说话了,“嗯,那位先生,是个了不起的人!”
他走镖的时候,仿佛在哪里瞧见过那位夫子。
当时,围在他身边的人都对这位先生客客气气的,看他的眼睛都在发光,就像……就像狗盯着肉骨头的那种眼神。
莫远山:??
木香睨了他一眼,原以为自己又要自说自话了,没料到还有意外收获。
见那木头竟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她一高兴,便又说了几句,谁知仇虎又变回了一根木头,不再理会她了。
木香气得腮帮子鼓得老高,跟只青蛙似的,跺了下脚,扭头也不理他了。
*
雅间里。
师生俩埋头干饭,交流不能说是没有吧,只能说只停留在了美食层面上:“嗯……先生这个好吃,汁多弹牙!”
“丫头你再尝尝这个排骨,蒸得够火候,肉烂入口即化。”
“我喜欢吃这个小笼包,好鲜呀!”
……
直至吃得七七八八了,两人的交流才渐趋深入起来。
吃了个肚圆的林幼卿搁了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抿了一小口,顿觉齿颊留香,正好解了刚才的油腻。
免得被莫先生揪着她不告而别的过错寻她翻后账,林幼卿决定主动出击,关心起先生的境况,道:“不知先生如今住在何处啊?”
“你有位师兄在此任职,他一直写信要我来住上一阵,这回正好如他所愿。”莫远山咽下嘴里的食物,才慢条斯理地道。
学生多了就这一点好,出门游历,走到哪里都有人招待。
话音甫落,又道,“哦,一会为师带你去认认门,彼此见了面,日后有事了,你就去寻他。”
做名师的弟子还有这个好处呀!
林幼卿心里爽歪歪,觉得这位先生拜得老值了。
却还是有些担忧地道:“那位师兄不会因学生是名女子,就门缝里看人吧?”
“老夫的弟子岂会是那种迂腐之辈?”莫远山颇为自信地道。“你且放心,你那位师兄是个心胸开阔之人,不会为难你的。”
百闻不如一见。
林幼卿并没因莫先生的担保就打消疑虑。
想着照面之后自会见分晓,左右她也没什么需要求到他头上的事,也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遂不在意地应道:“有先生这句话,学生就放心了。”
莫远山吃完了粥,放下碗,拿过店小二刚送上来的湿帕子抹了嘴,这才不经意地道:“听说你跟逃难到这里的亲人住在一起,家里得知你的遭遇后,可有为难你啊?”
一个屋檐下住着。
莫远山在教学之余,也不免与学生聊些别的话题,有时不可避免地就涉及到一些私事。
林幼卿倒也没有隐瞒他。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莫先生也算是她半个父亲了。
再说了,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埋在心里久了就会发霉,有个人能倾吐出来,心里也就痛快了。
于是莫远山便知晓了林幼卿所有的不幸,并对她的遭遇深感唏嘘,待她也就格外亲厚些,甚至自觉带入了父亲的角色。
引她去会师兄,也是有心在为她铺路。
希望她日后的日子都一路平顺,需要帮助时,也能有所助力。
闻言,林幼卿颔首,道:“被劫走的事,老家那边祖父祖母一直替我瞒着呢,我父亲听说带着家人也到了这里,暂时还没见着。后来的事,我只跟祖母说了。祖母说这些事不准再提了,就当没发生过。”
“嗯,你祖母说的对。过去的且让它过去,过好以后的日子要紧。”莫远山啜了一口茶水,又道,“你可见过霍震了?”
“嗯。”林幼卿含糊地应了一声。
“丫头,其实,那小子对你的心意,相信你早就瞧出来了吧。要不要考虑一下他?”
林幼卿不由腹诽。
莫先生啊,你还当真是一点偶像包袱也没有,好好的大康名士,竟还跨行做起了月老。
这也太接地气了吧。
或许那位师兄当真如他所言是个心胸宽广之人呢。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入得了莫先生眼的,多半也都是同道中人。
林幼卿苦涩一笑,本来还想着关于她成亲的事该怎么说出来,才不算突兀,索性就现在得了,遂干脆地道:“学生要成亲了。”
“咳咳咳!”
刚抿了一口茶水正要咽的莫远山,瞬间被呛的咳个不休。
林幼卿忙起身,来到莫先生身后替他顺背。
咳劲过去,莫远山挥挥手,道:“行了,你回去坐着吧。”
不等她落座,又不解地道,“成亲?跟谁呀?不会是霍震那小子吧?”
“难道先生不晓得他今日一早就已经回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