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娘的,有点出息行吧?”眉梢带着一块刀疤的捕头转头呵斥,瞪了那小子一眼,道,“要捡,也给老子把这身皮脱了,咱们唐知府,可跟你丢不起这号人去!”
说毕,又对着面前的七八个手下,挑眉问道,“还有要去捡的吗?”
众人缩着脖子,马上赔笑道:“没了没了!”
捕头这才满意地转回身,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眯起眼睛看着前方拥堵之处。
“头,那咱们还过去吗?这也过不去啊?”有人凑上来问道。
人都贴到对面人家的墙根了。
刀疤捕头置若罔闻。
暗自估摸一下人数,竟发现钱家门口拥堵之人不下千八百号人呢。
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好!要出事!”
“啊?出事?这能出什么事啊?”凑上来那人不解地道。
这时,人群骤然骚动起来,你推我、我推你地往钱家门口挤了。
再往那门廊下一瞧,里面出来了几个人,被人墙挡着只看得到肩膀,好像是抬着什么东西。
“别挤!往后站!”
“开始撒钱了!往后站呀!”
刀疤捕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手攥住了刀柄,也不敢上前,只在原地静观其变。
*
喜堂里。
拜完堂后,把新人送入洞房。
鼓乐手也就停止了吹奏。
高堂上坐着的钱老爷与钱太太,就清晰地听到了一阵阵穿透力极强的呐喊声,如悬在头顶的滚雷一般,震得人心惊胆颤。
钱老爷痛心疾首地发号施令:“堂也拜完了,管家,你赶紧带人去把钱都撒了吧!把人都打发走了,也让老子耳根儿清净清净!”
一帮子穷鬼,跟八辈子没见到钱似的,还没完没了了。
本来就够心烦的了,谁还耐烦听他们这么闹下去。
“对对!快去把人都打发了,这么闹下去还怎么得了?”钱太太也急声催促起来。
钱思安这回也不拦着了。
他是看出来了,外面人山人海的,今个不撒点钱是没法收场了,再任由那些愚昧而贪婪的百姓闹下去,把官府的人招来就不好了。
想了想,终是不放心地跟了过去。
来到门口,见小厮就要在门口撒钱。
钱思安骂了一声“蠢货”,赶忙扬声吩咐道:“别只往门口那撒,也从两旁墙头上往外撒!尽量撒远点!”
分开来撒,也免得都往一处挤,踩踏了谁。
饶是钱少爷做了这般精细的安排,还是无可避免地闹出了大乱子。
*
唐知府后宅里。
“夫人!夫人!钱家闹出人命了!”婆子喜眉笑眼地赶来给夫人报信。
正在看账本的唐夫人卢氏,心尖一抖,丢下账本忙问道:“可信吗?”
“可信可信,管家刚送回来的信呢。”那婆子忙不迭地点头。
卢氏问道:“老爷知道了吗?”
“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回来报信的小厮说,看到巡城的刘捕快带着人在那边站着呢,估计老爷一会也就知道了。”
卢氏招手让那婆子过来,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两句什么。
只见那婆子眼睛闪了闪,而后点了点头,就退了出去。
看着门帘子落下来,卢氏露出一脸鄙夷之色,喃喃自语道:“本来都打算放过你们了,既然你们非要自个送上门来,那也就别怪我这个当嫂子的,要为自家妹子出口气了。”
早在昨日。
精明的卢氏,得知了钱家撒喜钱的事,已在城中闹的沸沸扬扬之时,就在其中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特意派了人留意着动静呢。
心下不免就更看不上钱家的行事了。
钱家把那张秀才,当个凤凰蛋似的抢回去,莫非高兴得疯了吧?
不就是女儿成个亲吗?
还撒喜钱。
要撒,也没有事先放出风声的,都是说撒就撒,街上谁碰上了就捡。
那钱家也不知是有金山,还是银山呢,事先竟闹了个满城皆知。
不知道眼下正闹天灾,多少人没饭吃都要饿死了吗?
有这等白捡钱的好事,那街上的乞丐、流民、平民百姓的,还不得一哄而上争破了头去捡啊?
不出事才怪呢!
*
向晚时分。
唐知府面色不虞地回到后宅,见了自家夫人就没好气地拍了桌子,怒道:“胡闹!你怎么能让刘捕头,把钱家的男丁全都抓进牢里呢?”
今日,他一直忙于给即将去剿匪的郑千户准备粮草之事。
等他得知钱家门前闹出了人命时,他的好夫人已经打着他的旗号,命刘捕头把人都关进大牢里去了。
当时他头皮都要炸开了,却也不能让刘捕头随即就把人放了。
衙门办事岂可如此草率。
震惊之后,又想到自家夫人从未有插手衙门之事的前科,这次破例干出这么没分寸的事,其中必有缘由。
就想着不妨先问过了夫人再说。
谁知卢氏不仅不认错,还面不改色地反驳:“他们钱家闹出了人命案子,难道不该抓吗?”
“实在要抓,把钱家父子抓起来也就罢了,怎么还把钱家宅子里的男丁,统统都抓起来?”见卢氏不知悔改,唐顺之气血上头地接了一句,话出口才觉出不对来,忙又改口质问道,“不对,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插手衙门里的事了?”
卢氏只接他前面的话,“都抓了怎么了?我还想把那个,抢了人家夫君的钱三小姐,也抓进大牢呢。”
唐顺之正要动怒,忽而脑中闪过什么。
等等,钱三小姐?
这人怎么听着这样耳熟呢?
哦!对了!
不会就是前几日,自家夫人总在他耳边念叨的那个......抢了小师妹夫君的女子?
原来如此。
了解到了来龙去脉,唐顺之心里的怒气就付之东流了。
他平静地道:“行了,我就知道你是故意的。已经抓了就抓了吧,关两天就把人放了,就当是对钱家今日之事的惩戒了。”
“那老爷打算怎么处理此事呢?”卢氏撇撇嘴,换了个话题,“听说死者家属都告到府衙里来了,哭着喊着要钱家人赔命呢。”
唐顺之在椅子上坐下,有些疲惫地道:“还能怎么处理?别看他们闹得凶,不过就是为了多要几个钱,钱家赔够了银子,事情也就了结了。”
卢氏一听就不乐意了:“可不能这么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