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山府邸内,一白衣男子躺在太师椅上,正悠闲地看着日出。他不算边家旁系子弟里最能打的一个,却是少有的文武兼备的年轻人。
边让很看重他,封他为玄霄军都督,主管整个玄霄军日常的训练。
边让成了少宗主,同时也是未来边家的主人,整个卫央西北大大小小的事务都需要他来操心,再像早些年一样,每日带着城内的将士训练砍杀已经有些分身乏术了。
在军中培养出一个继承自己威望的边氏子弟,就成了这两年最重要也最紧迫的一件事。
“边都督,青湖郡三城二十镇已经全被我们给控制住了,只是......”
“只是什么?”
底下那位灰头土脸的副将,咽了咽口水,跪地抱拳回道:“跑出去一个臭丫头,兄弟们......兄弟们拼尽全力都没能拦得住。”
“有意思,一个丫头,单枪匹马,你一个三百人小队,竟然让她给跑了。”
“属下,属下知罪,还请都督责罚!”
“责罚?你可知道军令如山?”
底下那位副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属下无能!愿意接受一切处罚!”
“念你先前攻城陷阵冲在最前头,留着自己这副身子戴罪立功吧,班师回城以后,再罚再赏......”
“谢都督不杀之恩,谢都督不杀之恩!”
.....
白鹤城,太平宫,祁添殿。
白鹤城绵延百里的宫阙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太平宫飞檐上的琉璃脊兽正在舔舐初夏的雨水。
祁添殿内的青烟,却压不住案头奏折散发出来的墨腥。
昏暗的烛光下,喃帝司南祁反复揉搓着一张白纸,张薄如蝉翼的宣纸在他指腹间发出细碎的呻吟。
底下的人很少见这位陛下沉默寡言到如此地步。
为了避免触及龙威,他们无一例外地全部将头埋低身子微躯,生怕与龙椅上的那位老人有什么视线上的接触。
殿角青铜漏刻的滴水声格外刺耳,老宦官藏在朝服下的膝盖正微微发抖。
这次老四出宫巡视的时间似乎久的有些过头了,从天玑阁传回的消息也有些诡异,几个疑点重重的情况同一时间发生,让这位精明的帝王,似乎有了某种强烈的危机感。
他保持这个动作已经一炷香的功夫了,他始终想不明白老四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白鹤城初夏多雨,一道惊雷闪过。紫电划破铅灰色云层,将殿内照得惨白如昼,龙椅上盘踞的金龙仿佛要破壁而出。
端坐着的喃帝忽地朝底下的人吩咐道,“去露雪阁,传司空镜。”
在底下候着的老奴眼骨碌一转,跪倒在地,恳求道:“陛下,到午休时间了,龙体为重啊!”
他枯瘦的手掌死死按在青石地砖上,冷汗正顺着脊梁浸透衣裳。
“心神不宁,哪还有心思睡觉,传我旨意,宣四皇妃司空镜速来敞清园。”这位久坐的老皇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老奴这就去,老奴这就去......”
老宦官倒退着走出殿门,嘴上止不住地连声应答,生怕去晚了会遭受责罚似的。
太平王宫内,马车载着司空镜长驱直行来到一园子外,整个司南洲除了特定几人,内宫区域本不允许驾马通行,但喃帝宣见司空镜的次数多了,宫内管事之人自然给予了特殊对待。
司空镜下了马车抬头一看,敞清园三字赫然入目,坊间传闻五洲之中,西邺洲的邺帝是最不像帝王之人,好文史,精画技,乐园艺。对攻城略地,一统大荒之事兴致乏乏。也正是这种治国之策,让西邺几十年都未经历过大的战乱。
司南先祖平民出身,百余年来都是在战乱之中度过,朝堂内外重武轻文,对园建房建的研究上远不如西边的邺洲。
司南定都于白鹤城时,前任邺帝特意送来了一套适合白鹤城的园林图纸当贺礼,司空镜此刻所处的敞清园就是于当时建造。
司南洲每一任皇帝,登基的第一件事是完成大典殿堂祭祖,第二件事就是南下云隐城,获得南渊司空氏认可。
南渊作为异荒四大圣境,武力强盛,修为高超之人频出。加上司空氏商业遍布整个异荒,独控水运海运,用富可敌国来形容都不为过。
作为一国之君,想要皇位坐得稳,司空氏这样的庞然大物,自然是首要笼络对象。
韩小琳跟着司空镜一起面圣,她在园外候的时间久了,又许久未见人影,便朝院内轻轻踱了几步,在院门附近欣赏起园内风光来。
司空镜见多识广且恪守仪礼,作为陪嫁丫鬟的韩小琳可没有这个习惯,看到有意思的东西,边下意识地往里瞧往里看。
这一走,不知不觉就走到敞清园深处去了。
敞清园景致幽静,奇山异石,目光所及之处时而竹林深深,时而青草浅浅,看得入迷的韩小琳不由得顺着那园内曲径,缓缓朝深处探寻而去。
走了没多久韩小琳远远看到喃帝伏案而坐,捧书畅读,刚想掉头往回跑的时候,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待到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击倒在地不能动弹。
“放肆!”
远处传来一声沉稳而又舒缓的男子之声,放肆二字虽重,但话语间丝毫感受不到愤怒之意。弹指间,韩小琳便被那男子带到了喃帝案前。
喃帝话音刚落,司空镜便提着衣摆疾行而来。
喃帝知道被抓的那个小姑娘是司空镜的人,便指挥手下的人将她带下去,身后偌大的敞清园只剩下了司空镜跟司南祁两个人。
老皇帝抬手拂去北境密信上的玉兰花瓣,冷笑了几声,头也不抬地问道。
“园外等候多时了?”
“禀陛下,不久,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司空镜屈膝行礼。
“你带过来的那个小姑娘不宣而入,可怪不得我的人对她动手。”说到这,喃帝放下手中的半握着的书籍,看向司空镜。
沉香木镇纸压住被风吹动的书页,老皇帝浑浊的眼珠里映出少女镇定自若的面容。
“陛下口中说的那个小姑娘是臣妾的陪嫁丫鬟,平日里疏于管教,野惯了,今日她看园内风光甚好,便不由得往里走了走,不曾想惊扰到了陛下,请陛下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