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甯知这顿苦药一定得喝,只能哭着捧着碗,“我自己喝。”
这模样乖巧又委屈,那人看着宁甯看了片刻,起身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宁甯点头,“嗯,五兄要为我寻蜜饯了吗?”
他没有应声,宁甯就眼巴巴的望着他,水灵灵的大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水,让人看了心生怜意,他也不例外,道:“我去寻一些让你觉得药不苦的东西来。”
等他回来时,宁甯坐在桌边晃着腿,他微皱了皱眉,将手中的盘子放在桌上。
“吃吧。”
他端来的是一盘绿油油的菜,闻起来很香,宁甯瞬间觉得肚子开始咕咕叫,“好香啊,是喝完药就可以吃嘛?”
他摇摇头,“喝药之前吃。”
宁甯拿起筷子,兴冲冲的夹了一口,“五兄,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一直盯着宁甯,亲眼见着小姑娘从笑眯眯的表情骤然五官缩成一团,他低下头,掩住了自己的笑。
“呸呸呸,太苦了!”宁甯看到他低头笑,也知自己被耍,气呼呼的跳下凳子,“宁忠修!你耍我!”
那人正了神色,“我不是你五兄,我也不叫宁忠修。不过你如此直呼兄长大名,实属无礼。”
宁甯愣住,“你不是我五兄?”
这......与宁忠修如出一辙的双眼和眉毛,闭上眼睛去听,这声音也是有三分相似的,怎么会呢?
“我姓袁,不姓宁。”他肃然道,“你可以随着世子他们一同喊我一声小袁将军。”
宁甯拉住他的手,手心粗糙,有些老茧,断不是宁忠修这等教养的读书人能有的。她泪然道:“大兄......是你吗?”
小袁将军抽出自己的手,将药端来,垂眸道:“喝吧,苦菜的苦味能将药味掩盖,待会儿又该苦了。”
“宁忠伯!”
小袁将军起身,“我早与你说过,我姓袁,并不姓宁,你认错人了。”
宁甯哭着将药囫囵饮下,戚戚道:“亲人之间有感应,你怎能骗我呢?”
小袁将军只默默的收了药碗,并没理会,人走后,宁甯愣了许久。
他若真是小袁将军,为何会与自己五兄长得那般相似。
宁甯穿好衣服出了营帐,看见那紫衣小少年正与昨天晚上的那个将士说话,听到动静一齐回头,宁甯毫无预兆的拉住靖远候世子的手,“世子,我想见一见军中的小宁将军,就是你们昨夜说的小宁将军。”
世子身边的三黑脸色有些恍惚,世子面色坦然,一指身边的三黑道:“这位就是小宁将军,我大人的左膀右臂,另一位小袁将军你应当也见过了,就是为你端药的那个,那位就是小袁将军。”
宁甯看着三黑魁梧的身形,与宁家诸人半分也不相似的眉眼,手渐渐垂了下去,“我知道了,多谢世子......”
军中的小宁将军与自己家的人长得一点也不像,小袁将军与家人相似,却并不姓宁。难道大兄......当真血染黄沙,尸骨无存了吗?
许是看宁甯心情低靡,靖远候世子从身后拿出一朵花,“这是昨夜小袁将军采来的,不知其名,但颜色鲜艳,我为其取名忘忧。我不知你为何如此难过,不过我觉得小姑娘这个年龄应无忧无虑,活泼快乐。忘忧送你,也希望你能忘忧。”
宁甯却并不伸手去接,她喃喃道:“那......你认得我大兄嘛?他叫宁忠伯,是桃花巷富商宁泽的嫡长子,十六岁参军,如今应当二十六岁。”
“我知道他。”靖远候世子将忘忧别在她耳边,“他已经死了,就在几月前的那场战争中,为了保护他的兄弟刘蛮,死于敌军箭雨之中。”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布,看起来像是染了血的,“为谨兄战功赫赫,若未身死,等我们收了这座城,回去也能得个爵位。”
宁甯抬手去接,手都是抖得。
“这是为谨心口处的布料,虽为其报仇,却也无力回天。”
宁甯握住那块布,总觉心都是抖得,“多谢世子......”
“我叫林希,希望的希。既然你是为谨兄的妹妹,那便也是我的妹妹,也无需如此生分,唤我一声希哥哥吧。”
宁甯却摇头,“阿母说,非父兄,便是外男。如此称兄道妹,不合规矩。”
林希叹了口气,“行吧,如果我没记错,为谨兄说他走时其母身怀六甲,既然你知道为谨兄,应当就是为谨兄的嫡亲妹妹,我便随着他唤你一声七妹妹。”
宁甯的泪未干,林希为她擦了擦泪,“别哭了,以后我也是你阿兄了。”
她不敢应声,侯爵世子可以与她客气,但她不能当真。否则旁人也只会耻笑她不知天高地厚,一个商贾之女,竟敢妄想与侯爵世子称兄道妹。
“云曦阿姊和雯雯阿姊呢?”
林希手一指:“她们休息了,在营帐中。”
她学着凌月潇的动作微微福身:“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无需客气,只是要苦了你们几个娇娇女随军几日,等收复这座城池再放你们归家。收复这座城池......也是为谨兄的遗愿,他说岚西郡时常有西凉匪贼骚扰,格外不宁,为谨兄想将青龙山收复,让东离将士们有更辽阔的地方守卫国土,也好让家人不再受西凉贼匪侵扰。”
“大兄心里念着我们,却从不肯回家看一眼,如今命染黄沙,我连大兄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刘蛮将大兄身亡的消息带回家时,阿母伤心病倒,家里起了好大的变故,全家上下无不伤心,可再伤心......大兄也回不来了。”
坐在篝火旁削着木簪的少年听着远处小姑娘的哭诉,手中动作半分不停,只是睫毛越来越低,掩盖住那双饱经风沙的双眼,让人看不清其神情。
自时与林希打探过大兄消息之后,宁甯才真正相信了大兄身亡的消息,便也不再围着小袁将军闹了。只是不知为何,有时宁甯在三黑身后唤他小宁将军,他总是愣半晌才应声。
只是有一日晚上宁甯要睡时看到自己枕边多了一根木簪,上刻的是海棠花,木材普通,可那朵海棠花却雕刻的精致。
宁甯将那木簪收起,将发上那些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步摇发簪取下,第二日只用木簪松松散散的挽了个发髻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