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落在谢云星身上,他自知躲不过,只能起身拱手,硬着头皮解释道:“今日五郎买了匹骏马来接我,本是不应同乘,却抵不过五郎热情。儿又觉得难为情,是以才以衣袖掩面,不成想竟被人误会,儿实在是……”
谢云星越说声音越低,满面愧疚羞恼。
谢轩见长子如此,心里也明白了是自己的小儿子过于肆意才造成如今的场面。
“五郎,那我问你,你可真如外头所言有殊癖?”
谢辰星勾唇一笑,“儿心智尚未成熟,喜欢的是男是女暂时也无法给大人答复。不过......外头那些传言无非也只是因为儿与兄长同乘马车才闹出的误会,既然是误会便也无需去理会,他们说便去说,儿不在乎那些虚头巴脑的名声。”
谢陈氏却上了火,怒喝道:“你可真是个孽障,你不在乎名声,我们谢家还要脸面呢!你若真有殊癖,不若直接从族谱除名,也省得全家上下同你一起丢脸!”
高氏一听着了急,不等谢轩有何话,立即从凳子上滑跪了下来,掩帕哭出声,“主母娘子,辰儿生养这么大,全靠家主与主母的恩情。辰儿也是家主您亲看着长大的呀,如今辰儿做出如此败坏名声之事,虽要罚,却也罪不至......要将他赶出家门的呀。家主......郎君,辰儿的书算是您亲教的,武艺也是郎君亲找的师傅来教的。郎君在辰儿身上投入如此多的心血,还未到孩子们报答的时候,怎就要将我辰儿从族谱除名呢......哎呀主母娘子,求您开恩啊!”
谢陈氏眼瞧着那高氏哭着就要爬过来拽她的裙角,惊得连连后退,慌乱之中推了她一把:“放肆!”
只这么一下,高氏竟直直往后倒去,闭眼再不睁开。
谢轩瞧着场面不对,高氏又自来是个体弱的,连忙上前抱了起来,“媛儿,媛娘!”
谢辰星转身去请郎中,谢云星也去厨房烧热水,一时之间,屋中只剩下了三人。谢陈氏看着高氏柔弱的模样,冷哼一声,“又装又装,这贱人怎么没日没夜演不完的戏!”
谢轩也无法接受从前温柔大度的嫡妻变成如今这妒妇模样,压抑多年的怨恨在此刻喷薄而出,起身与她争论:“她从前因为你失去了两个孩子,我那么多孩子如今只剩下了两个,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作不知,你还嫌我做的不够吗?那些买来的良妾也好,通房也罢,我都听你的将她们赶的赶,卖的卖,我只想留下媛儿一人,你怎还要如此为难她!”
谢轩往日自诩君子风度,从不与谢陈氏争论半分,哪怕她做的再过分,说的话再难听,谢轩也绝不会与她计较半句。如今被自己压了十几年的人突然奋起反抗,谢陈氏也觉恼怒,一瞬间提高了音调,其声音之尖锐无法阻挡的钻入高氏耳朵,“我过分!?往日你去青楼楚馆潇洒快活之时我带着一众家仆勒紧裤子过日子,你去与你那些所谓的诗友吟诗作赋潇洒风流之时我与孩子们过的是缺衣少食的日子。如今我儿渐渐出息了,家境也没从前那般窘迫,你如今倒敢来说我过分?谢轩,你哪来的脸!”
“媛儿的那个孩子被你活生生饿死,此事还是我在外的朋友帮忙才压了下来,你当你为何这几年跋扈狠毒,外头却一点风声都没有?那全是我在为你遮掩,是我在替你开脱!”谢轩恨铁不成钢,“陈妍,枉你是颍川陈氏出身,若此事传出去,你的族人会如何待你,你定比我清楚千百倍。”
越是高门大户,越是看重名声。谢陈氏虽出身颍川陈氏,但她若是真的有善妒恶毒的名声传出去,陈氏族人定会毫不留情的将她从族谱除名,再果断些的,派人来家里将人活活勒死的也有。
是啊,她更清楚那些高门大户院儿里的腌臜。圣洁的表皮之下,是多少人的鲜血与腐骨。
谢陈氏稍稍冷静了些,冷眼瞧着谢辰星将高氏抱下去领着从外头请来的郎中离开,她坐下,仍是端着自己的规矩。
“我纵有千般不是,可你穷困之时,我可是卖了我的家奴,那是我从颍川带来的心腹,更是我阿母留给我的。”
谢轩也坐下,深叹了口气,“你的好我也念着,我也并未因偏宠高氏而苛待你们母子半分。妍娘,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一家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平安和顺的过下去不好吗?”
谢陈氏沉默,二人就这么相望无言。
“若世道准许,我倒希望你我二人一别两宽,也好过如今这般没有感情的过着。”
“为了名声,为了孩子们,我俩就如此过下去吧。你仍是你的当家主母,我依旧是谢家的家君。等到云儿功成名就,我俩也能跟着享福了。”
谢陈氏第一次低下了头,不再争论。
宁甯回到家里,不过片刻,就见宁宓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六姊这般着急,怎么了?”
宁宓拉着宁甯的手坐下,“我的好妹妹,你可听说了外头的事?”
宁甯一脸迷茫,“什么?”
“哎呀就是......”宁宓面上难为情,低声道:“隔壁谢五郎他......他......他是个断袖!”
“六姊,这又有什么干系呢?”
“傻蛮蛮,一家养不出两个女儿,一家也养不出两个儿子。那谢氏五郎尚且是个断袖,那谢三呢?他若是个断袖,你又该如何呢?”
“他不会的。”宁甯道:“谢三绝不会是断袖。”
宁宓满面担忧,“我现在真怕谢三郎长歪,若他像他的那个庶弟一样是个断袖,你可怎么办啊......”
宁甯那日透过宁袁氏掀开的帘子也看到了,那日谢辰星怀里的是谢三郎。能将灰色长衫穿的那般儒雅的,也就他一人了。
“那日分明是兄弟同乘一马,被人误会了而已,六姊不必担心。”
宁宓半信半疑,“真的啊?”
宁甯点头,宁宓也不再说此事,与她又聊了聊宁安即将出嫁的事。
谢辰星自那日起就被下了禁足令,不让他踏出大门半步。谢辰星没有怨言,也只是半坐在门槛上,倚在墙上眯着眼听来往人群。
“呀,这小郎君可真俊俏。”
谢辰星微微睁眼,瞧见了粉衣的少女,其衣料颜色鲜艳,可是穷苦人家穿不起的。谢辰星嘴里叼着已经枯了的狗尾巴草,微微冲她笑了笑。
另一位姑娘连连拉她,“哎呀快走吧,这是从前陈郡的谢家,这可就是谢家的五郎,他是个断袖,不喜欢女人的。”
谢辰星无味的又闭上眼,不去看那姑娘被好友拉走。耳边骤然清净,他惬意的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心里更是高兴。
坏名声已经出去了,门前清净,耳边清净。往日他出门做什么都有一群姑娘们围住他,如今他断袖的名声一被放出去,就连如此光明正大的坐在门前也无人扰他清净了。真是美哉,乐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