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甯点头。
谢云星默了片刻,又道:“他说的有些话,你得记着。”
“那哪些?”
谢云星道:“有些道理其实就藏在别人的话里,能不能参透,其实全凭自己的悟性。你说他疼爱娘子,其实并不是,所以他并没有接你的话茬。他吃醉酒其实并没有全醉,能想和人动手,说明是有意识的,不过是想借着酒劲发疯罢了。往日他家娘子强势,不准他纳妾,那日他想趁着酒劲去试探娘子的底细,也是那日他才知晓自家娘子会武功,少时偷偷披着铠甲随着父兄征战过。他也并非是想老实,只是实在是打不过他娘子,这才只能一直守着一个人。”
“那他为何说那些话?”
谢云星笑起来:“他这人有意思,以为我和他一样是因为娘子强悍才不纳妾,想来今日一探,也明白了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宁甯这才明白,“原来你让我坐下,是任由他试探?”
“卿卿温柔贤惠,我也不怕他试探。”
宁甯故意逗他:“那下次你的同僚来,我可要表现得强悍些才是。”
“那为夫甘愿屈身,叫卿卿一声家主。”
两人笑了会儿,谢云星又道:“其实很多事情的第一次,都只是为了试探。他的娘子若是在第一次忍气吞声不动手,以后醉酒挨打就会有千千万万次。他娘子做得对,合该将他这动手的念头一棒子打死在摇篮里。”
宁甯了然,道:“那以后你若是做了什么让我生气的事,又该如何?”
“听凭卿卿处置,绝不反抗。”谢云星声音温润,如同玉石相碰。
黑夜之中,格外动人心弦。
“我不处置你。”
谢云星讶异:“这倒不像你这娇蛮娘子能说出的话,我以为你会说将我千刀万剐,三刀六个洞,再将我的尸身锁起来日夜诅咒,让我永世不得超生才对。”
宁甯气的骂他:“你个泼皮,原来在你心里,我竟这般恶毒!”
谢云星笑着哄:“哪里哪里。实在是我觉得,我这样爱卿卿,怎么舍得让卿卿伤心生气,若真的有那一日,只有卿卿像我说的那样对我,我心里才会好受些。”
宁甯轻哼:“我才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
“那卿卿如何才能解气?”
宁甯思索片刻,道:“永世不得超生之类的虽说存在,可那也是你死后的事。你若是有朝一日让我生气,我就一把火烧了你们谢氏的藏书阁。”
谢氏藏书阁中的书籍大多都是绝本,历经多少朝代流传下来的珍品。也是谢氏一族的荣耀,若是谢氏藏书阁被毁,就等于数百年的基业被毁去了一大半。
谢云星笑着道:“好,都依你。明日我就将藏书阁的钥匙给你,等那一日真的到来,也不需卿卿气到找不到钥匙。”
“算你识相!”
二人都当做这是一句玩笑话,宁甯万分相信谢云星不会做出让她如此生气的事,谢云星也自信绝不会伤害宁甯。
天气渐冷,谢云星每次下朝回来,身上总是会带些门外的寒气进来。
一年又一年,宁甯如今已经二十多了。
她看着谢云星的面容,也较之从前更为硬朗成熟。心中忽而有些感叹:“如今一晃,竟然嫁给你这么多年了。”
谢云星抖落衣服上的雪,笑着回:“有吗?这么快······兴许是所爱之人在身边,我不觉时间过的快,每一日,每一时每一刻都格外珍重。”
“我们成婚多年,却无所出。若是按着那些个规矩,你该休妻了。”
无子就犯了七出之条,宁甯是要被休的。
谢云星却无奈,在炭盆边烤了会儿,身上不冷了才搂着她:“谢氏不是只有我们这一房活着。陈郡那边不少男童,若是卿卿喜欢孩子,我去与族中耆老商议,过继来一个,养在膝下,好生教养就是。”
“我们终有老去的一天,过继来的孩子终究是隔着一层肚皮的······”
谢云星宽慰:“那我们就恩恩爱爱的过一辈子,等我上了年岁就告老还乡,我们回岚西郡也好,回陈郡也好,过我们无人打扰的日子,岂不美哉?”
宁甯认真看着他,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我倒是从没发现,你似乎从不是很在意这些?”
“我只在意你,恨不得生生世世都与卿卿在一起。若是无缘,我也想做你耳边拂过的微风,做你鬓边落下的海棠。能见你一眼 ,哪怕我生生世世不能人,我也甘愿。”
甘愿
这两个字说起来这样轻飘飘,却是这青年所能想到的,最能表达自己心意的话了。
“从年幼第一眼见你,你站在海棠树下,你那时小小的,也有些娇气。我心里想,那样小的妹妹,怎么能做我的妻?”
宁甯笑:“你那时懂什么?”
“我不懂,只当做是责任,因为母亲常说身为男儿应当对嫡妻有责任,要将嫡妻养的好好的。所以我看你行为逾矩,总会忍不住的说教你,想让你端庄些,再端庄些······”谢云星的声音越来越低,面上带了愧意:“从前是我不该,枉顾你的意愿,说了许多让你委屈难过的话。”
“都过去了,想它做什么······”
冬日,宁甯总是睡得不大安稳,梦里总有一群鬼手在不停地抓她,不知究竟是想索命还是想通过宁甯的嘴来伸冤。
谢云星心里不大放心,便向宣和帝告假,陪着宁甯去了一处道观,看能不能解决。
路上,宁甯再次看到了那白衣无尘的道人。
善谨站在最高处的屋檐,居高临下的看着谢家的马车。而周围人来人往,似乎都看不到善谨一般。
善谨这次没有和之前一样与她搭话,只是站在最高处,看着宁甯,默然的摇了摇头,带了几分惋惜。
宁甯心里只觉得一紧。
为何善谨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谢云星看她半晌不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一片云朵,什么也没有,他轻声呼唤:“卿卿,你怎么了?”
宁甯回神,善谨已经消失。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没事,我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