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吴可畏背着行李,搂着十三岁的冉秋月在街道办大院里集合。
他在人群中左顾右盼,寻找着他的最后一个目标。那个叫大奎的,这两天不知躲哪里去了。也许见有同伴失踪,这人心思缜密不敢露头了。
不管岁月如梭,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会回来复仇!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还有那个李怀德。
十几个人被驱赶着朝外面走。他的西跨院钥匙已经给了王主任,六具尸首都在他的驿站仓库,这里也没有了他留连的地方。
“姐夫,我们去哪里?”冉秋月昂起小脑袋问他。
这几天刚开始,冉秋月也追问他,她姐姐去了哪里?他无言以对!只能对她说姐姐去找她爸妈了。
可冉秋月非常懂事!虽然她在家从不踏出西跨院半步,但隔着院墙能听到邻居们的议论。她一个人在家偷偷大哭了一场,就再也不问姐姐的去向。
“姐夫带你去一个新地方生活。到了新地方你能去上学,再也不需要整天躲在家里。”
吴可畏将她往身边拢了拢,如今就剩他两人相依为命,妻子临走之时将她托付给了自己。他发誓,将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她。
一行人被带到货运站,这里已经集合了百八十号人。按照名单先将他们分配好,然后驱赶上对应的闷罐车。
吴可畏寻了个角落坐下,将小姑娘搂在怀里,再用自己身上的棉大衣将她裹紧。
大约过了半小时,火车开始缓缓移动起来。一声汽笛过后,火车越来越快,向着南方奔腾而去。
火车开了一天,停靠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小站加水。吴可畏扒着缝隙往外观看,就看见月台上停着一辆军用吉普,司机从车上跑下来去了厕所,车钥匙都插在车上,四周围没有一个人。
吴可畏赶紧用摄入功能,将军用吉普摄取进驿站仓库。他也管不了许多,自己以后需要这辆军用吉普。
吉普车刚凭空消失,一身军装的司机就从厕所里出来。他目瞪口呆地望着空无一物的月台,发了疯似的往站台外面跑。
火车又缓慢向前行驶,吴可畏松了一口气。对不住了兄弟!丢了车最多勒令退伍,比起自己现在的惨景,这根本不算什么。
他回到角落坐下,重新将冉秋月揽在了怀里。车厢里的人大多都对未知的前途感到担忧,全都人心惶惶。除了认识的人,都没有和陌生人交谈的兴趣。
“秋月饿了吧?先吃个包子垫垫。”
吴可畏递给她一个冒着热气的包子,用大衣裹住她的脑袋,让她躲在自己的怀里吃东西。等她啃完,又给了她个军用水壶,里面是温热的冰糖雪梨水。
这边,吴可畏走后才第二天就事发了!一干家属几天没见人回家,纷纷去街道办事处找人。
这么一数人头,就发现同时失踪了六个人。里面还包括街道革委会的胡主任!
但现在公检法被砸烂,各级革委会一头独大。要靠着这些人去破案想都别想。抄家倒是挺拿手!
阎解旷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好不容易下班回到家。看见他老爸阎埠贵,赶紧拉他进里屋,将街道革委会六人全都失踪的事,偷偷告诉了阎埠贵。
阎埠贵刹那间脸色煞白。这件事他们俩父子都心知肚明。但只能烂在肚子里,对谁都不能说。
“咝…!”
阎埠贵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平安真是心狠手辣!六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冉老师也算是大仇已报!
火车继续向南奔驰。接下来每停靠一个站台,火车里都会下来一些人。等行驶了三天三夜的火车,停靠在一个不知名的车站,这边闷罐车的门被打开,吴可畏知道他们已经到了地方。
他拎着行李首先下车,回头再将冉秋月给抱了下来。这批下火车的人被驱赶着出了货运站,外面停着好几辆的卡车。
又照着名单上的排例,吴可畏带着小丫头,上了其中一辆卡车。卡车行驶了大半天,渐渐上了盘山公路。
吴可畏知道他们被下放的地点,是在大别山山区。这里是革命老区,他们将在这里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卡车开了一天到达霍县,在此地休息了一晚,一大早下面的公社派人来接。
现在的吴可畏胡子拉碴,眼窝凹陷。冉秋叶的离世对他打击太大!他这十几天里是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满脑子都是冉秋叶的一颦一笑!
东方红公社开着拖拉机来接人。又是大半天的功夫,等他们出现在公社,下面的生产大队已经等着接人回去。
他们两人被分配到一个小山村,崎岖不平的山路难以通行!吴可畏背起冉秋月,来接人的大叔看不过去,便帮着他扛了个大包裹。
因为身份特殊,来接人的大叔也不敢深谈,只交代了他们生产大队的牛棚里,已住进了一对父女,吴可畏他俩去了,也只能和他们挤一挤。
又走了整整五六个小时的山路,终于到了一座小山村。村里全是土坯房茅草屋,村民全个个面带菜色,衣不蔽体。没几个人有鞋子穿!
这牛棚也是几根木柱加一个茅草顶,四周透光漏风,牛也不见了踪迹。
牛棚里还住着一对父女,角落里堆着茅草,那就是他们睡觉的地方。
“年轻人,打哪里来啊?”
那位五十多岁的父亲,倚靠在茅草堆旁,见他俩拎着行李,便有气无力地问他。
“四九城!”吴可畏回了一句。
“四九城好啊!皇城根天子脚下。当初…!”
“爸,不许胡说。”
那人嘿嘿一笑,正当要长篇阔论时,却被外面一个女声给打断话题。
吴可畏转头看去,从外面进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她手里捧着个瓦罐从外面进来。
“这是我的傻闺女!在城里不住,非要来这穷山沟里陪我住牛棚。”老头手一指,自嘲道。
吴可畏没搭话,他皱起眉头打量四周的环境。虽说这里他是暂时落落脚,可也得要待上几天不是?
“别看,只能对付着凑合。晚上让你妹妹和我闺女挤挤,我们俩睡另一边。”老头倒是个自来熟,有点苦中作乐的味道。
姑娘带来的瓦罐里,是一锅不知名的糊状食物。老头还邀请吴可畏两人一起食用,被吴可畏摇头拒绝。
这里的食物来之不易,这老头倒是挺大方。这一上来,吴可畏就对这老头有好感。
他假意去翻包裹,从里面拿出五六个冰冷的全麦馒头,热气腾腾的他才不敢拿出来。
老头看见白面馒头,他是眼睛发光,一个劲地咽口水。
“闺女,快拿过去烤烤。”老头还没等吴可畏有所动作,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东西,吩咐一旁的女儿。
“那是别人的东西!”闺女用大眼睛瞪他。
吴可畏觉得他没皮没脸的,也挺好打交道。便将馒头递了过去。
“拿着吧,今后我们就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了。我叫吴可畏,这是我小姨子冉秋月。”吴可畏自我介绍道。
闺女脸一红,也轻声介绍自己:“我叫周楠楠,我爸叫周云先。我们是徽省本地人。”
经过交谈,吴可畏也了解了这对父女的情况。周家几代在当地可是鼎鼎有名的徽商,周云先在他所在的城市,也有个周半城的美誉。
现在,做为资本家的周云先被下放农村改造,家里子女亲戚纷纷和他断绝了关系。
只有自家最小的闺女不离不弃,拼死也要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