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和沃贡都离开了,散落到了宇宙的深处。
以西无言地凝视着繁星无数的太空,曾经令人向往的星辰也报之以同样深切的凝望。
雅琪的心里盛满了悲痛,喃喃自语:“自救小队什么也救不了,连自己都救不了。”
看到百合子抱着大卫投入大海,又孤零零地一个人返回,每个人都心如刀绞。
由拉想起了以前无知无畏的时光,多天真啊,他们建立了一支以为所向披靡,能够帮助其他人类返回地球的救援小队。
没有人觉得雅琪的话里含着讥讽意味,恰恰相反,她说的是事实。
在他们技能低下、不值一提的时候,雄心万丈,充满了拼搏的勇气。
现在自救小队超人类的技能已经能够帮助人类战胜一些气候环境造成的小灾难了,却更加心灰意冷,失去斗志。
幸存下来的成员更习惯沉默和安静,做着自己想要做的事,不再要求其他人配合自己,或者组成强大力量的团队。
不去联络低等的苦苦挣扎在生存线上的碳基生命,甚至也不去阐述自己意愿要达到的目的。
现在,阿土阿巴行星上几乎没有了碳基生命,没有了活蹦乱跳、让人讨厌让人笑的蠢东西。
为什么阿土阿巴行星没有昼夜交替?
以西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大卫追着他问的问题。
他自海洋之心诞生,不知道什么白昼、黑夜的划分,认为没有昼夜交替就是正常的星球日常。
后来大卫给自己找了个解释,是高等文明生命体在创造阿土阿巴星系时,利用恒星的制衡引力,也许还有暗能量的作用,使得阿土阿巴行星悬浮在太空中,不发生自转和公转。
如果没有自转和公转,怎么来判断时间的标准?
时间是怎么被人类确定标准的?
一天二十四小时啊,就是地球自转一圈。
围着太阳转一圈是公转,就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谁发现的时间?
古人。
你们的古人怎么发现的?
利用光。
光是信息的使者。
各种碎片化的语言信息,记不得是谁说的,一齐涌进了以西的大脑。
一颗流星正在此时从天边划过,发出白亮的光,一点,一点,闪烁着消失在天边模糊的亮光里。
光!
光体!
夏马布林!
以西看了看暗自伤心的百合子,表情茫然的扎尔布,由拉和雅琪相拥着窃窃私语,莉娜独自坐在礁石上唱歌。
“嗨!演出必须继续,the show must go on!”
“还能做些什么?就算能做什么,还有什么用?”
一向乐观的由拉第一次说出了丧气的话。
“宇宙战争就是零和博弈,普利普托失败了,总有一方胜利,至少有一方能够在这场战争里得到好处。”
“谁?”
“夏马布林?”雅琪问。
“沃贡的话真真假假,它们说过普利普托和夏马布林是同一等级文明的生命体,只是选择不同。”
以西沉思片刻说:“现在看来,不是选择方式不同,恰恰相反,它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沃贡说过突破局限和束缚是生命体的本能反应,夏马布林也不会丧失本能,肯定是最大的获益者。”
“你是说,夏马布林是下一个沃贡?或者普利普托?”
“不,肯定有生命体成功过。”
“休?”
“是的,休是我们所知道的唯一突破了单个宇宙时域的生命体。”
“那又怎么样呢?”扎尔布说:“说来说去,对我们有什么用?”
由拉打断扎尔布说:“等等,夏马布林是光体。光,对于人类认识宇宙有着最重要的意义。”
“还有时间。”
“时间和空间,时空。我们被禁锢在了这个维度的时空,完全感受不到休的存在。”
“休能打破维度,能跨越时空,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光是需要速度和时间的。但是量子不需要,不同维度或者时空的纠缠几乎是同步进行的。”
扎尔布和雅琪都听懵圈了,这怎么又扯到量子上去了呢?
原子的事情都还只知皮毛,理解起来已经非常够呛了,还量子?
由拉说:“所以,我们就是这样来到了阿土阿巴星球的,没有速度和时间,不需要星际旅行,只是时间的反转,就像一面镜子的两面,正面朝上,反面就理所当然的同时朝下。”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能不能一点一点开始捋?先从万有引力定律开始讲,慢慢来,我书读得少,你不要骗我。”
扎尔布觉得由拉受同伴们消失的刺激太大了,大脑都有神化迹象。
由拉的话就像那颗突然出现的流星,照亮了以西的思维,转瞬又沉入黑暗中。
“我们要找到休?是休把我们带过来的?”
“不一定是被带过来的,可能这只是错位的我们。一些特殊的情形下,量子纠缠发生了作用,平行宇宙中的我们发生了互换。”
“这扯得太没边了。这宇宙里有多少个我呢?”扎尔布问。
“无数个。”
“无数个我?我该怎么称呼他们?兄弟?我爹?还是大孙子?”
雅琪对这些莫名其妙的说法不感兴趣,她看看莉娜,莉娜已经听得呵欠连天,马上就要睡着了的样子。
百合子似乎没有听他们说话,她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不愿意醒来。
“就算你说的对,我们要怎么才能反转回到正常的状态呢。”
“一定要有特殊的条件,肯定是某种环境变化或者时空维度、高温核聚变、强辐射或者超强吸力,大爆炸之类的突发状况能刺激这种反应。”
“不,由拉,我不同意你的说法。”以西说。
“可能存在时间封冻情况。”
“时间是不可能被封冻的。”
“不同天体间,时间的参照物和计算方法、计算标准是不同的,电磁场也会存在巨大差异。”
“这说明什么?”
“环境会影响人类的生长代谢速度,阿土阿巴星球的时间就更无法和地球时间相提并论了。”
“这可不是中子星。一分钟几十转。”
“不,扯远了。我不是要单纯的说时间。”
以西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维混乱,那一点点光扑闪几下就熄灭了。
由拉想讨论未知不解的兴趣才刚刚被提起来,问题扯得越来越散漫,也越来越玄虚了。
“你是想说也许我们在阿土阿巴星球这么长时间,其实只是遥远地球的一小会儿?”
以西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想说你们可能不需要经过艰苦危险的星际穿越,能瞬间到达地球,就像你们从地球来到这里一样。”
“当然,只要我们找到那个把我们从地球上带到这里来的时空黑手就行。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我的意思是,没有什么时空黑手,或者说没有什么高等文明生命体掳掠了人类。”
“啊?!”
“什么?!”
以西怕大家误会他隐瞒了什么,忙解释说:“我刚才就是胡乱想到的,只是一个念头。”
但是,这个不经意的念头像粒种子一样种进了大家的心里。
雅琪说:“那么,我们是被偶然性的选中的?”
“是某种极端特殊条件下激发的奇迹。”
大家又都沉默下来,每个人来到阿土阿巴星球之前的时间、地点、条件完全不一样啊。
在最开始做人类基础数据调查的时候,由拉就试图找到大家离开地球时的共同点,或者说某种相似的时机条件,但是,完全没有一点点规律迹象存在。
扎尔布听不懂他们先前议论的什么天文物理量子原子之类的,不过后面的倒是非常明白,诧异地说:“如果不存在那样的时空黑手,我们吭哧忙乱几十年都是一场空?”
“谁忙一辈子不是场空?”雅琪没好气地怼他一句。
扎尔布立刻没了声气,谁说不是呢?
扎尔布记得以前外婆就经常说:“人啊,就是要乐呵呵地过完一生,因为父母啊亲戚啊,出生的地方啊,都不是自己挑的,连老头和儿女也不是自己挑的,老天给什么,咱就接着什么。好日子歹日子都要过一辈子,谁的一辈子不是狗咬尿泡白忙一场,光溜溜来,赤条条走,啥也带不走。”
唉,啥也没留下,就是个遗憾。
不过呢,大卫生前又和扎尔布说过:“老大,你看看太空,几亿万颗恒星啊,地球算个啥,连太空里的一粒浮尘都算不上。地球都没了,你留什么有什么用?子孙后代还是文学着作?科研成果?哲学思想?”
当时他正和百合子好成一个人似的,很讨厌听这种暗黑论调,给了大卫屁股上一脚,说:“那你还活个什么劲?赶紧死去呀。”
大卫笑嘻嘻地说:“我才不死,这里有这么多美女。”
想起这些话,想起以前玩命似的想要技能升级,想要更多更强的超能力,不由泪流满面。
“以西,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不去寻找高等文明的智慧生命也能实现回地球的愿望?”
由拉的反射弧可真长啊,都过了几顿饭工夫,才想起来回这么一句。
以西觉得,这句话才是他想表达的意思的精髓。
他兴奋地走过去拍了拍由拉的肩膀:“对,对,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当然,还需要运气,突然又出现和那个时候一样的机会和条件,对吗?”
雅琪抽冷子来这么一句,也是整个宏伟计划的精髓啊。
“就像电影里被车撞成傻子或者失忆症患者,再去撞一次车,咣当,就正常了,或者直接翘辫子了。”
真扫兴!
以西尴尬地说:“是啊,也许我们可以创造那样的机会。”
“怎么创造?”扎尔布问。
“我,我还没想好。”
“没想好你说什么说。”
雅琪的脾气真是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