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过多思虑,赵一凡肯定,此书定然是明矾水所书写,已求万全。他要过一碗清水来,小心将帕子浸湿,缓缓压上去。很快,字迹呈现出来。
赵元俨看过去,只见此信乃是用突厥文所写,他皱着眉头,问道:“凡儿,你可识得突厥文?”
赵一凡点点头,他自幼跟随恩师一道学习突厥契丹吐蕃等文,早已熟识。
他边看边翻译道:
谨拜大宋荆王元俨呈皇帝陛下御览:吾国难深重,夏国狼子野心,欲置死地。恳求大宋增援,先发制人,以助夺回甘州。吾必臣服大宋,共睦平和。今吾全心备战,以求宋在夏边境布兵牵制,吾举兵攻甘,势必成功。后事由宋定夺,吾是从犬马。再跪拜。回鹘可汗通顺谨奉。
信尾,是夜落隔可汗的大印。
赵元俨一听,果然又是关乎边事。
他坐下慨叹道:“这个西夏,屡屡多事。当年李继迁在位时,便屡次进犯,被我大将曹彬降伏。如今李德明虽与辽宋交好,仍不时在边境烧杀掳掠一番。只是些小打小闹也未成气候。但我听闻,他的儿子李元昊,此人智勇多谋,且胸怀大志,恐怕日后为我宋之大患。”
赵一凡点头赞同,蹙眉道:“如今西夏与回鹘势同水火。西夏细作费尽心机想要截住这封信,足以看出他的野心。依王爷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赵元俨起身背过手,踱了几步,捻着胡须道:“此次是个机会。只需在边境牵制,也未有其他动作。想必辽国也不会借题发挥。若回鹘真可夺回甘州,削弱西夏实力,对宋绝对是有利而无一害。”
此番话,令赵一凡心生敬佩。
他赞叹道:“王爷此言甚是。只是……”他略一迟疑,大胆说了出来,“恐怕太后未必如此看。她存有异心,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心中有事,就是有力也无心过问。”
“我真心忧患处,正在此。”赵元俨长叹一声,并未怪罪赵一凡大不敬,头微微上扬,眉头打成了结,“太后一日不还政,便多一份国家动荡的危险。朝政大乱,国家飘摇,内忧外患,我大宋朝才不过近百年,怎可经此大难!”
此情此景,让赵一凡觉得单薄的力量有了志同道合的伙伴,他决定将秘密说出来,共同商议对策。
“王爷,你可知先帝曾留下……?”
话未说完,只听下人隔门大声回道:“禀王爷,郡主派人来称有要事禀报!”
赵元俨一听,知女儿平日沉稳机敏,此刻通报定然是十万火急之事。他将信收好,吩咐来人进屋回事。
门开了,一道强光刺进来,赵一凡一眼看见守在门口的三儿慌慌张张奔进来,扑通跪地,紧张道:“王爷,少主子,大事不好了!”
赵一凡一把将三儿拉起来,冷静道:“不急。你慢慢说来。”
三儿强作镇定道:“刚才郡主派下人来报,程琳亲自带了官府的人来,将家里团团围住,称要捉拿少主子。郡主知道大事不妙,派人来通知少主子,此刻千万不可回府。”
“程琳可说为何拿人?”赵元俨捋着胡须,拧眉问道。
“回王爷,来人说,郡主当时便问了,不过程琳只说到了府衙便知,再无二话。”
赵元俨和赵一凡对视一眼,知道此中必有学问。
程琳乃是开封府知府,位高权重,怎肯轻易无凭无据抓人,定然是有人授意。而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太后。
“果然来的够快!”赵一凡双眼射出一道凶光,“想必是逍遥门的人大都在外追杀我,太后得到消息,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是在京师重地,若是撕破了脸,对谁都难堪。竟使出此计擒拿于我,若我公开抵抗,便是与官府作对,届时也好全国通缉。”
“凡儿,你所言极是。太后在位多年,早已深知官场之事。如今,你且在我府中暂避,想她太后,也未必就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公开与我为敌!”
赵一凡略一思量,摇头道:“谢王爷。只是我一小辈,怎敢跟你添麻烦?想那太后此计不成,定会有别的主意。若是再派人来刺杀,难保王府周全,岂不是我的罪过?”
“凡儿,你严重了。你是我的爱婿,我怎肯在此危难之时不出手相救?此事不必再议,老夫自有道理。”
赵元俨的语气中透着威严与坚定,赵一凡虽满心顾虑,也只得应下。
他思量片刻,回头对三儿道:“三儿,你速速告知众门徒,如今形势紧急,以免有场恶战,所有人埋伏在王府周围,随时听候命令。再,四郎五郎,你让他们二人速来王府商议。”
“是,少主子。只是,若是程琳要来王府搜查,该当如何?”三儿胆战心惊问道。
“你且去!借他程琳十个胆子,也不敢来王府拿人!”赵元俨喝道。
赵一凡将这个老岳父高估了。他本以为王府会有密道之类,若是真来搜查,也可逃过一时。可是,赵元俨行事历来光明磊落,两袖清风。仅有的那间密室,也是藏名家书画所用,只能防范小蟊贼。对于高手,没有丝毫的难度。
午间用罢饭,赵一凡边等待二箫边心中盘算着如何应对。至于密诏之事,他改了主意。依太后如此心狠手辣,必然会给王爷惹来祸事,不如暂且瞒着。
突然下人来报:王府被包围了,知开封府程琳求见。
赵元俨命赵一凡只管在书房等候,自己昂首阔步信心十足去应对。赵一凡只得静观其变,暗自思量:实在不行,便只能拼命逃脱。不管如何,决不能落在他们手里,到那时必死无疑。又心中暗暗骂道二箫为何此刻还不出现。
赵元俨边快步往王府大门处赶,边问下人王信在何处,下人回王信正带了众护卫在门口守着。赵元俨听后,心稳了许多,步子略有舒缓。
王信,官至殿前都知,正是荆王府护卫的最高长官。他奉命率领禁军一百余人护卫王府。
北宋的军政由枢密院和三衙统管。枢密院掌兵籍、虎符,有发兵之权。三衙管诸军,持握兵之重。军队分为禁军、厢军、乡兵、蕃兵等多个兵种。其中,禁军为中央军,是重中之重,兵力一半驻扎京师,一半驻扎全国各军事要地。
三衙分为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司、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司。殿前司是皇帝最亲近扈从,分为马军诸班直和步军御龙等直,番号众多。掌殿前诸班直及步骑诸指挥名籍,总管其统制、训练、轮番扈卫皇帝、戍守、迁补、罚赏等政令。地位在侍卫马步军司之上。
王信所率领的禁军,正是殿前司班直中的一班。而王府一般并不曾由禁军护卫,只因真宗护弟心切,下特诏派禁军进行守卫。
赵元俨步出府,见王信与程琳正对峙着,王信叉开腿手握剑柄站中央,程琳在阶下面有愠色。
二人知王爷出府,王信回过身行礼过后,横立在侧。程琳领众官兵忙跪下齐声敬道:“参见荆王。”
赵元俨并不命起身,捋着胡须淡笑一声,道:“本王正在睡饷觉,就听下人禀告,有人围了我的王府,本王有些糊涂,这又不打仗又不闹灾荒,怎么会出此异事。出府一看,竟是程知府,本王更是不解。莫非,这天下,不是宋家的天下?本王深宅多年,还请程知府告诉本王个明白。”
一番话说下来,绵里藏针,令程琳面色苍白,大汗直淌。他一连磕头道:“王爷说笑了。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哦?那本王倒要细问,你是奉的谁的命?本王,又要与你什么方便?”赵元俨不紧不慢道,“本王深居简出十余年,倒要看看,是犯了哪条大宋律法,要如此兴师动众来我王府拿贼?”
程琳不敢起身,心中有些烦闷。他硬着头皮挤出笑脸道:“回八王爷,下官奉太后口谕捉拿赵一凡。得知赵一凡此刻在王爷府中,便来问上一问。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若是有所唐突,还请王爷恕罪。”
程琳打的什么主意,赵元俨早已心知肚明。依他的地位,程琳若是聪明些,最好的结果,自然是既交了差,又都不得罪。
赵元俨笑道:“程知府为官清廉,爱民如子,本王又怎能妨碍公事?即如此,本王实言相告,今日一早本王的确见过赵一凡,不过是多日不见闲聊片刻,两盏茶喝罢,他便告辞而去。如今并不在王府之内。看来,程知府是白跑一趟,要无功而返了。”
两句好话,让程琳脸上有了些光彩,他拱手笑道:“王爷开明,下官感激敬佩。下官这便收兵,进宫回禀太后。下官告辞。”
说罢,程琳磕头起身,命众官兵整队回府。刚要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冲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只见一骑禁军飞奔而来,转眼已至王府前,为首的一人喊道:“太后娘娘驾到,众人跪迎。”
“大事不妙!”赵元俨心中暗暗叹道。他明白,这场山雨终究是来了。躲得过还是躲不过,也只能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