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啸而过,雪花在天际间狂舞着,许久,极不情愿的投向冰面,看上去,倒真有些无情。
赵一凡重又漫漫望向天际,对着这无辜的雪花怔了怔,似是而非道:“你若相思,这雪,必是相思雪;你若无情,这雪,自是无情雪。在我看来,这雪不仅仅是相思雪,还是……”他顿了一下,很是意味深长,“断肠雪……”
听到此言,李云峥兀地坐起身,目光极为狠辣的刺向赵一凡,紧张且审慎道:“我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赵一凡见状,只得坐起身,摆摆手:“不多,给我时间,可以更多。如果我没猜错,这个让你爱之深恨之切之人,便是……王后……”
两个人目光相对,毫不避让,探究着对方的内心。赵一凡平静的面容之下,心中着实忐忑。对待此人,若是去用心机,必会遭到排斥。现在,他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坦诚相待。
半晌,李云峥的嘴角动了动,起身,撂下一言:“生堆火,冷了。”说着,自顾自往附近的林中走去。
赵一凡眉角一扬,顿时信心十足。
一个时辰之后,二人围坐在篝火旁,边吃烤肉,间或猛灌几口酒。
“七郎,你言之差矣。我对她,只有爱之深,并未有丝毫的恨之切……”借着三分酒意,李云峥娓娓道来。
那段往事,至如今,对于他,早已是平淡如水。
王后卫慕氏,名卫慕玲珑,与李云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就在二人将要一结良缘之时,卫慕玲珑突然一改心意,不久后嫁作太子妃。这里,便是二人平素里私会之地。也是在这里,卫慕玲珑毅然决然将这段感情埋葬。
那日,同样的天寒地冻,同样的鹅毛大雪。
“她说,这雪,名唤相思雪,雪有尽,思无尽。雪化为水,相思,也会随着黄河水奔流不息。”李云峥一扬左臂,从手腕处卸下一个银环,在指尖细细打量,“这个,是她流着泪送我的,并亲手给我戴上,她说,这里面刻着她的名字,不管我身处何地,她都会在我的身边。”
说到此处,李云峥终于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抹风轻云淡的笑容。
赵一凡苦涩的笑了笑,不知该说什么,思量片刻,宽慰道:“她这麽做,定有苦衷。依她家族的势力,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也许身不由己。”
“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会依着她。”他将银环小心翼翼重新戴上,目光望向狂烈的火焰,“不过,到今日,我终于知道,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为何?”话一出口,赵一凡一念之间想到,难道与他的身世有关?
“七郎,你方才提醒了我。是的,她如今成了高高在上众人仰慕的王后,也只有这样,她才有力量去保护她想要去保护的人。她的性格,刚烈孤傲,若非她愿意去做的事情,任何人都强迫不了她。”
“你是说,那时,她知道了你的身世……”
赵一凡不忍再说下去,古往今来,能为对方牺牲到此的,能有几人?!卫慕玲珑,实在是令人钦佩!而他,选择信任她,将这份爱埋藏在心底,又是怎样的隐忍!
李云峥灌了口酒,目光迷离,满是醉意:“七郎,我是个回鹘人,我真的是回鹘人!只是……只是我不愿承认而已……”
“什么?!”赵一凡惊得蹦起来,不置可否,“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世?!”
“是!这麽多年的出生入死,总有些风言风语传到我的耳朵,为此事,我曾经杀过侍卫,确认过。”
“那你为何……”赵一凡一头雾水,他眼前的这个人,着实让人看不透。
“为何不离开?”他哼了一声,冷笑道,“我只想继续这样的生活,又有何不可?”
这,不就是逃避吗?赵一凡低下头,胆战心惊。他回忆起当日初见他之时,那张清俊的脸上,总给人忧郁之感。现在看来,他身上背负的一切,是那般的沉重。尽管选择忘却,尽管一切如旧,尽管能伴在爱人的身侧,可是,良心,又怎会放得过他?
毕竟,他手上,沾染了太多回鹘人的鲜血。那,是自己的同胞!
在未知的情况下,尚可原谅。明知如此,却仍一意孤行,便是天理不容了!
赵一凡的思绪混乱不堪,在此刻,他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一时间五味杂陈,心绪烦乱。
“我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隔着茫茫大雪,李云峥的目光望向黝黑的天际,长叹一声。
“是该死!”赵一凡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直言不讳,“我只想知道,今日过后,你会如何?看看是该千刀万剐,还是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他猛地哈哈大笑,像是许久都未听过如此好笑的笑话,片刻之后,竟有些喘不过气,“赵一凡,我立了功,你赏赐我些什么?!今日,就到此罢!”
说着,他起身拂袖而去。方走两步,回过身,撇着嘴道:“赵公子,从今日起,你我再无瓜葛。我不与你为难,你也休来难为我!”
“李云峥!你不要太天真了!你以为你可以全身而退?我知道,你是要去找卫慕玲珑,我说的可对?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她是不会答应你,跟你远走高飞的!即便她应了,你以为李元昊会放得过你?!真是笑话!”
这番话,赵一凡几乎是吼出来的。依照卫慕家族如今的形势,卫慕玲珑的一举一动必定会被监视,李云峥去见她,露出马脚,后果不堪设想。这些,他不会不知。
“这是我的事!就不劳赵公子费心了!”
李云峥左耳进右耳出,头也未回,仍是径自去了。
看着他挺拔孤单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大地,赵一凡迟疑着,手,不知不觉攥成了拳头,自言自语道:“与我无关?若真是与我无关,那日,我就不会鬼使神差放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