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礼抬起头，定定看着她，眼底是少见的坚持。
“娇娇，答应你的事情我说到做到。”
沈娇娇掀唇一笑，“好。”
随后，她朝站在门外的可莹伸出手，“拿休书来。”
“是。”可莹走进大堂，双手奉上一份刚写成的休书，“小姐请过目。”
她朝陈元礼抬了抬下巴，“给你姑爷看即可。”
可莹应声走到陈元礼身旁，双膝跪地，恭敬地将休书举到对方面前。
“姑爷请过目。”
“好。”陈元礼接过休书。
低头细看那张薄薄的纸张，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小篆——‘陈元礼之妾孟绾，犯七出之条‘妒’，乃乱家之祸，立此休书，逐出陈门，任其改婚，永无纷争，立字存照。’
陈元礼面皮一抽，下意识抬头瞥了正妻一眼，低声询问：“妾，不用休书吧？”
先前两人争执时，沈娇娇也是二话不说就拿出了一份和离书。
她是铁了心要他二选一啊！
陈元礼咬紧牙关，不知自己是在气沈娇娇无情无义，还是气孟绾心狠手辣。
“寻常的妾自然是不用的，只是……你的绾儿可不寻常。”
沈娇娇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陈元礼，你若不愿签字画押，我也不会逼你。”
听见这话，陈元礼回过神来，竭力压下心头的不忿，板着脸应承道：“我签。”
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嘴角笑意加深，转头朝门外喊道：“可欣，笔墨伺候。”
可欣应了一声，端着木托盘走进来，上头摆着早已磨好的墨汁和毛笔，显然早有准备。
陈元礼目瞪口呆，没料到她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如今是骑虎难下，不签不行了。
孟老爷见陈元礼迟疑了，生怕义女将人逼太紧，连忙上前阻拦。
“好了好了，娇娇你少说两句。”说着，将陈元礼扶了起来，“元礼你先起来，一直跪着做什么？”
陈元礼顺势站起身来，期盼着岳丈大人能替自己说说话。
哪怕是将休妾的时间推迟到孟绾生完孩子后……
“娇娇，你别这么任性，元礼若不愿休妾，你强迫他做什么？到时他养个外室，你面上也不光彩啊。”孟老爷说。
“他想养就养呀。”沈娇娇皮笑肉不笑道：“他能养外室，我亦能养男宠。”
‘男宠’二字一出，惊得孟老爷支吾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他那个性情温和的义女吗？
“沈娇娇！”陈元礼怒喝一声，眼底闪过一丝愤怒，显然是联想到了某人，“你们别以为这里是孟府，就能为所欲为！”
旁人一听这话，显然会误会‘你们’的‘们’字，指的是沈娇娇和孟老爷仗着钱势欺人太甚。
唯有沈娇娇听出了弦外之音。
陈元礼口中的‘们’，指的是孟珲。
“为所欲为？”她挑眉望着男人，不屑地反问道：“答应休了孟绾的不是你自己吗？”
虽然她表情嚣张，但此刻整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赌陈元礼还不能肯定义兄与她的私情。
果然，见她不肯退让，陈元礼走失的理智瞬间回笼，陷入自我怀疑中。
难不成……是他看错了？
想到这里，陈元礼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解释：“我方才是气恼你说出这般伤害自己的话。”
与外男苟且，就是在作践自己。
虽然大周朝民风开放，对女子的要求是从一而终，除非和离另嫁，否则终其一生也只能有一位夫君。
那些人尽可夫的，都是妓子。
沈娇娇说出这番话，显然是将自己比作妓子，低进了尘埃里。
“呵，外人的风言风语与我而言不过是过眼云烟。”她嘴角擒着一丝讥讽，“我在深宅大院里过自己的好日子，何须在意旁人目光？”
见她对这般淫乱之事大为推崇，甚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陈元礼压在心头的怒火再度窜了出来。
他想质问孟珲为何去明珠院，却在触及沈娇娇那双清亮的大眼时，泄了气。
他不能说！
他寒窗苦读十余载，为的就是赴京赶考、高中状元，为的是借孟家权势向上爬。
不过是区区夺妻之恨，他能忍！
“笔墨拿来！”陈元礼眼底燃着怒火，朝可欣伸出手。
可欣悄悄抬头看了眼自家小姐，得到首肯后，连忙将木托盘举过去。
陈元礼深吸一口气，拾起毛笔，点了墨水，抬手就要挥毫。
门外传来一道凄厉的惨叫。
“陈元礼！你不许签！！！”
毛笔一顿，纸上晕开一团墨迹。
孟绾仓促跑过来，甚至连衣衫都未曾穿好，只在外头裹了一件厚厚的外袍。
她头发散乱披下，面色惨白，一双含情水眸此刻瞪得极大。
那憔悴又可怖的模样，别说是跟沈娇娇比了，连可欣可莹都比不上。
陈元礼惊得后退一步。
见到来人是孟绾后，他眼底飞快闪过一抹联系，上前要将人揽进怀中。
孟绾一把推开他，抓起那张休书，厉声质问：“这是什么？休书？！陈元礼，你要休了我？”
“绾儿，你听我说……”
陈元礼试图走上前安抚她的情绪，被她再度甩开。
“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昨日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你最爱的人是我，一定会保护好我们娘俩。
“呵呵，你就是这样保护的？把我当傻子戏耍？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这么个畜生！”
吼完陈元礼，孟绾转头瞪向沈娇娇，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沈娇娇！你为什么不死在庆王手里？你为什么不去死！！！”
“够了！”
‘啪’！
陈元礼的喝止声和清脆的巴掌声同时响起。
众人都被这突发的一幕惊住了。
孟老爷收回手，嫌恶地瞪向孟绾，“绾儿，你太让我失望了！看看你如今这幅丑陋的嘴脸！”
“我丑陋？”孟绾不可思议地用手指指着自己，“我是你亲生女儿，你说我丑陋？那她呢？”
说着，抬手指向一旁的沈娇娇。
“娇娇品性纯良，比你好千倍万倍。”孟老爷说。
“她善良？她善良她还巴着孟家大小姐的位置不放？”孟绾捂着肚子，泪如雨下，“爹，你好偏心，你真的好偏心……”
见孟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孟老爷面色既尴尬又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即便他知道这是个假的，但对方不知道啊，对方是真把他当亲爹……
“血！有血！二小姐的脚下！”一个丫鬟突然指着孟绾脚下，惊恐大叫。
众人低头看去，果真看到缓缓往下流的鲜血。
陈元礼面色一变，“不好，见红了，绾儿该不会是动胎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