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不。”
影信然其实生了一身的反骨,权王夫妇根本管不住他,要不当年他才十一岁的年纪,也不会任他一意孤行,赴身边疆戍边。
他是百折不挠的朽木,他这一生算来将近十九载,只在一个人的身上委曲求全过,那是一种本能的驯顺,他把人如珠如玉的捧在手里,含在嘴里,舍不得弄碎。
可那人一走便是不回头,留他一人停留在原处等待,如今圣意要他娶另一个人为妻,这叫他如何能心甘情愿?
萧承暄伫立在窗边,遥望着几乎掩在风雪中的影府,白雪皑皑中红绸遍布,彷如一朵朵绽放的红刺玫,红得耀眼。
“水深自有渡船人。”
“你是在说你吗?那你未免也太高看了你自己。”
影信然斜靠在枕头上,说话的时候,极尽嘲讽。
萧承暄侧头,隔着盖头看他,“你知道今日我有无数种办法可以把你弄去和我拜堂,但我其实很不喜欢用暴力手段逼迫任何人就范,包括你。”
影信然笑得张扬也肆意,“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识趣些,乖乖去拜堂?”
萧承暄没有说话,但他就是这个意思。
影信然笑得越发的恣意了,他见识过萧承暄的手段,当然知道萧承暄有这个本事。
“那你得做好准备了,如若今日你和我拜了堂,今后是水深或是火热,都由不得你退避,这是你自找的,是你自己跳的火坑。
奉旨成婚,我无可奈何。但是,萧承暄,我给过你选择的,给过你后悔的余地,是你不要。我告诉过你我有心上人了,那我不妨更明确一些。
今日你占了我世子妃这个位置,也是空有名而无份,他日我的心上人回来了,我定然毫不犹豫的将你踢开给他挪位置。”
“我不在乎。”
那一天也永远不会到来,因为陌公子不过是闲暇之余到人间一游的飘渺客,他走了就是走了,不会再回来。
萧承暄不一样,他将永远停留在这里,直到他的小凤凰功成圆满的那一天。
陌公子可以让影信然一眼万年,倾心如故,萧承暄也可以。
他其实完全可以告诉影信然,你动情的、倾心的那个陌公子其实就是萧承暄。
可是这根本没有必要,萧承暄所有的皮囊与陌公子相像却终究不是陌公子。
世人多浅显无知,从来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很少有机会去探知一个人的灵魂,但日久天长,影信然可以。
“好一个不在乎啊,萧承暄,孤注一掷到你这个份上,真是太可歌可泣了。”
萧承暄皱眉,“起来拜堂。”
影信然低着头沉默了很久,他躲到南风馆来了,但他其实知道他躲不了很久的。
皇命难违,他抗了几回旨,殷常守说他使小性子,然而皇权怎会容人一次次藐视,古往今来胆敢不将帝王权威放在眼里的王侯将相,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他是有功勋在身上的,然而即便是用命换来的功勋又够他消磨几回?
影信然几乎是自暴自弃的想,反正他努力挣取功名要娶的人也没有如约回来,那他娶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何况还是个明知前方是深渊巨坑,还一意孤行往前跳的傻子。影府并不缺少一个存放花瓶的地方,尤其是萧承暄这样精致易碎的花瓶。
“那便如你所愿。”
影信然的声音喑哑,几乎听不见。
他近乎麻木的跟在萧承暄身后离开南风馆。
回到影府,萧承暄只给了他一盏茶的时间更换婚服。
影府宾朋满座,他们在众人的欢呼中跪拜天地、高堂。
“夫妻对拜!”
影信然握着红绸的手指一紧,对面的萧承暄已经从容的转身面对着他躬身拜下,影信然定定的盯了他头顶好一会儿,终究是低了头,弯下了身子。
“送入洞房!”
所有人都在为他们而喝彩,不高兴的人好像只有他一个。
萧承暄被人扶去了他母妃事先布置好的婚房,而他院子里另外一个角落,他精心布置了一年的婚房似乎注定上锁,落寞生灰。
影信然在外面应付客人,萧承暄就安静的坐在婚房里等他,他等着喧嚣声渐去,等着夜幕降临,等月悬上中空,等影信然踏雪而来。
桌上龙凤呈祥的红烛“噼啪”响了一下,继续安静的燃烧,烛泪顺着滴到桌上,积聚成很小的一团。
夜寂静无声,唯有踩在雪上的那道声音清晰可闻。
萧承暄坐正,转了转脖子,顶着一头珠钗玉翠,他的脖子有点酸。
可是这些在这一刻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扇紧闭着的门,心中少有的带了几分紧张。
影信然推门进来的时候,他闻声抬头望去,那人穿着一袭红袍,韶光流转,俊逸非凡。
萧承暄蹙眉。
他喝醉了。
影信然跌跌撞撞的走到床边,他站不太稳,神志也不太清明,他甚至都没有发现本不应该出现任何人的屋子里多了一个萧承暄。
他伸手扶了一下床柱,勉强站稳后,仰身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就不省人事了。
萧承暄伸手去推他,“影信然?”
影信然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翻转身子,脸埋在被子里面,睡得很香甜。
门口还贴了两只耳朵,嘀嘀咕咕的。
一会儿恨影信然喝得烂醉如泥,忍心把新娘子一个人扔在一边,不懂得怜香惜玉。
一会儿怜萧承暄出尘不染,干净纯真,不知道主动。
两人自以为动静很小,静静的趴在门边等了好久,直到困了还不见屋中有动静,才唉声叹气的相携着离开。
萧承暄怅惘的望着窗外的月。
雪还在下,风也在吹,屋外冷得很。
按照人界的规矩,新婚之夜该做什么呢?
掀盖头。
合卺酒。
洞房花烛。
萧承暄转眼去看影信然,眸色幽怨。
某只小凤凰醉得这么厉害,他一个人要如何做,自导自演吗?
萧承暄没有这种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