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节目的星际电台仍在播报:“……正如我刚才所提到的,那位令人尊敬的女士身上有着许多难能可贵的性质,从某些方面来看,甚至比我们这些文明国度的人更正直和纯洁。
我怎么还有脸敢叫他们野蛮人呢?怎么胆敢认为我们这些人就是银河乃至宇宙间最高等的生物,怎么敢固步自封,不把眼光放长远些呢?
观看亦或者收听本文的诸君,我斗胆恳请各位去回忆,去想象。在单单是银河系内部便数以万亿计的星球之间,那些曾经失踪的世代飞船和星际探险家,还有从遥远时空传来的微弱电波和辐射,背后都到底潜藏了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
难道诸位就真的不好奇吗?我们总是说我们是文明人,那些不曾知晓星际社会,踏足太空的可能分支则被归为野蛮。但试问今天的我们,又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本条特约文章播报完毕,下面我们将视线转到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的新一轮边境摩擦……”
项天明三人听完沉默半晌,后面的新闻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根本无心关注。许久,老赌鬼李斯特靠在侧边墙上放松下来,幽幽地说道:“看来,这就是詹姆斯的那篇报道。”小A附和着点点头。
“写的还行,就是不知道有多人能听到看到,又有多少人能去思考。”项天明关掉电台,从驾驶舱走出来说道。“有一个算一个,我更想知道联邦和财团的高层会如何反应。”李斯特反问道。“哼哼,我之前已经和李振讨论过这个问题。他会暗中利用飞盟的资源向文明区各处发射包含这些信息的电波,没有人能全部拦截下来。剩下的,就是祈祷能有有志之士接收到了。”项天明解释道。
“时间不早了,先休息吧,六个小时后我再接着赶路。”项天明见小A和李斯特都已经面容疲惫,便也不再过多纠结在这些现在管不了的事情上,干脆提议道。
第二天早上四点钟的时候项天明便从浅浅的睡眠中醒来,这几天他一直睡不太好,老是梦见飞船不受控制地冲进太阳或者遇见一颗恒星那么大的怪物朝着自己飞扑而来的噩梦。
回头看了看,老李躺在副驾驶的座椅上正打鼾,声如洪雷,他年纪最大,暗伤最多,小A总是让着他,自己睡货舱。
长时间航行在太空,很多新手会犯的错误就是忘记时间。往往是在经历了长时间的连续跃迁后,船员普遍情绪低迷,反应迟钝,并且在千篇一律的舱外景色中失去对时间的感知力。这样的结果就是体感时间变长,延误计划目标,甚至导致整船人陷入奇怪的昏睡状态,最后耗尽燃料和补给而变成游荡在太空中的幽灵。
因此,项天明并不打算这么早就去叫醒两人,而是看着时间打算再等会儿,自己也可以再补一个回笼觉。所以,他再度闭上眼睛,将座椅调整到一个舒适的角度,随后双手抱在胸前。很快一阵再熟悉不过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盖住项天明所有的感知,他的意识开始陷入黑暗,一些过往的记忆碎片又填充起他的思绪。
“哥,我考上大学啦!噢耶,以后我来养你!”这是几年前,项天明刚被诱骗着签完合同来到瑞格拉空间站的时候妹妹项云汐发来的消息。
瑞格拉也被这里的装卸工称为格瑞拉,两种发音分别是两门业已失传语言中食人族的意思。这样颠倒的称呼象征着工人们的无奈和愤懑,意思是无论如何变化,这里依旧是个吃人的地方。
项天明虽然才来不久,但也深深感受到了这里对他的恶意。但他不愿意把这些苦难讲给自己的妹妹,于是他趁晚上的休息时间在个人终端弹出的全息界面写道:小汐,你哥能照顾好自己,不要为我操这份心,照顾好你自己。学费多少,哥这就转给你。
在第二天的晚上,疲惫万分的项天明又收到了妹妹的回复: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又不是拜金女,学费我会自己凑。那时候看到这里的项天明回想起这些时日的经历,内心苦涩,却又不能直说,只好回复道:这个暂且不谈。我记得你分数挺高,最后录取的是什么专业呢?
项天明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个倔性子,这时候只能顺着她,至于学费的事情,改天再问吧。这一次,项云汐的回复很快,项天明在之后的中午便收到回了回复:当然是星图学,因为这样我就能在星图上找到你在哪里了,项姐……我好想你。
这条消息最后附上了项云汐自己的自拍照,画面上的她穿着新发的大学制服,穿着她一直舍不得穿的小皮鞋,那是项天明花了小半个月工资给她寄过去的。那张年轻的脸还未像之后项天明申请假期去大学找项云汐时那般冷漠和疏远。
不知道是在何时,项天明已经从半睡半醒之间醒来,两行泪水从不愿就这么睁开的眼皮下溢出,一直向下流淌,被嘴角接住,那种又苦又咸的感觉很难去述说清楚,但项天明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对项云汐是怎样深厚且复杂的感情。至于他,一个从另一时空穿越而来的,融合了原主记忆碎片的灵魂,也难以在种种似真似假的回忆里不接过这份重担。
“怎么了?你脸上是什么?”项天明耳边突然传来李斯特关切地询问。后者在清醒后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项天明脸上再明显不过的反光。“我……不,没事,就是些泪水。”项天明强打起精神回复道。“泪水,有什么伤心事吗?”老李奇怪地问道,随后又不禁打了一个哈欠。“在这个操蛋的世界,谁没有伤心事呢?”项天明强颜欢笑道,“也是。只不过,有时候说出来会好受些。”李斯特回复道,说完便不再关注项天明,而是侧过身换了个姿势又打起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