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雪霁还没出生的时候,墨枫其实就已经设想过她的人生规划了。
老实说,他当然很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不逊色于自己的人,但这基本不现实。仙舟历史上虽然将军子嗣少见,毕竟长生种太清心寡欲了,但还是有几位有历史记录的。
究竟是将军的孩子,编撰历史的人当然也会把将军的后人编进去,作为传记的一部分。但无一例外,有稍微详细记录的,只有将军的后一代,再之后,历史上就没有再提到了。
也便意味着,他们的成就已经不足以载入青史了。而事实上,那些被载入青史的,也只是蒙受将军的庇荫,在史书上提了寥寥数笔罢了。
这很正常,别说是成为将军,就是成为仙舟六御任何一个,都是才情和运气缺一不可。
现实中地位稍微稍显落后的工造司,公孙师傅作为领袖,也是当年霸榜百年的奇工巧匠,在他年轻的时候,光芒一直压着全联盟的工匠抬不起头,就连以能工巧匠着称的朱明仙舟,那时候也无人出其之右。
或者说地衡司,大毫年轻时是仙舟历史上少数高等学府一年完成学业的天才,而即便如此,当他成为地衡司一擘时,也五百岁了。
可以说,符玄能三百岁不到担任将军,是仙舟几千年历史下来的特例。
而墨枫作为短生种担任将军,更是特例中的特例。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他身上的“金手指”,他一辈子担任到云骑校尉就到头了,这也是旧日任何一位短生种能达到的极限。
仙舟的居民何止用亿计数,在这样庞大的基数人群中脱颖而出,难度可想而知。
但雪霁就是在这样的环境出生的,无论怎么想,那都是无尽的压力。但她怎么想,墨枫也无法掌管,至少符玄和他都没希望雪霁一定要做出惊天动地的伟业,哪怕以后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那也是一位小郡主,也就足够了。
毕竟,符玄是符家百年难见的天才,即便基因再优秀,也有偶然性,要不然符家天才遍地都是了。
而墨枫扪心自问,除去外挂,也不能说自己脱俗于凡人哪一点。
“想学占卜吗?”墨枫变着戏法似得把雪霁身后藏起来的书隔空取过来,这种小把戏当令使多练练就会了。
雪霁见被发现了,立刻就慌张低下了头。
“说说看,你为啥想学,是因为妈妈吗?”墨枫把这本书收了起来。
毕竟是自己女儿的心结,还是尽早解决为好。
“嗯……”
“所以,你是真心想学占卜?”墨枫继续问道。
雪霁沉默不语。
她内心深处想让她回答不是,她不是那么喜欢占卜。毕竟,就像有些人看到历史书就会很感兴趣,恨不得将把整个故事了解个透彻,有些人看到历史书就昏昏欲睡。
占卜就更加了,没有天赋的人看占卜书真得不睡着就是意志坚定了。
雪霁介于两者之间,虽然现在还说明不了问题,但她看占卜书的状态已经基本决定了至少她很难有符玄那般逆天的天赋。
即使未来会改变好了,但雪霁已经开始接触到占卜了,心中对占卜的心障和恐惧不破除,那么就学不了占卜,哪怕是符玄,在有心魔的时候,也不会去占卜的。
占卜讲究心如止水,实事论事。违反这个规则,轻则占卜出错,神智受损,重则心魔上身,堕入魔阴。
历史上,是真有人占卜着占卜着堕入魔阴的。
墨枫反正是一点占卜天赋都没,看来女儿估计是随到了不少自己的基因。
雪霁不敢回答不是,她怕自己的父亲失望,一旦父亲失望了,母亲也会……自己可是……
“你是觉得你娘占卜成就不低,所以你也要成为那样的人是吗?如果我告诉你,其实她不是那么喜欢占卜呢。事实上,她不希望你走向和她一样的路。”墨枫平静道,把雪霁抱在怀里。
毕竟就是个小女孩,还额外轻盈。
“真……真的吗?”雪霁不可思议道。
“我对家人从不说谎。”墨枫说道。他不是良善之辈,这辈子杀了不少人,不论是战场,还是政治斗争,都要见血,他不杀人,就有人杀他。
一个完全心善的傻白甜绝对无法胜任将军,即便当上了,也会被人架空。对外,墨枫即便是面对一直追随的自己的老班底云骑也是铁石心肠,将军坐久了,光是坐着都让人感到有些严肃压抑。
但对内,墨枫希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留给符玄和自己的女儿。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一条路。”墨枫说道,“至少我和符玄不会给你负担。”
“如果我……”雪霁磕磕绊绊道,“我学不会,会给你们丢脸的,那……”
“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脸面这种东西不是别人来决定的。你一直都会是我的骄傲,所以回到那个问题,你真心想学占卜吗?”墨枫说道。
“我想试试……”雪霁说道。
虽然有些早,但历史上不是没有先例。
“那明天叫青雀有空的时候教教你吧,学不会也没关系,你爹也没学会,正常的很。”墨枫说道。
“嗯……”
“人活着,是为了自己,追随自己的意义,而不是为了他人。你没有权力去拒绝成为我的女儿,但你有权力去选择成为一个自己想成为的人。”墨枫郑重道
“权力……”
“如果人只是活着,那就太没意思了。追随着别人的影子活着,那就更没意思了。”墨枫笑道。“你可以追赶,但不用有太大的压力。”
“我明白了,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哎哎,不是让我们失望不失望,是你会不会对自己失望。”
符玄不希望雪霁学占卜,是怕她过早过着她曾经的生活,沦为没有情感的占卜机器。别看青雀那么没心没肺的样子,但更多的时候,那是她舒展自己压力的方式,占卜这条道路面临的压力,可真不是随随便便能承受的。
但如果雪霁想接触占卜,那也便顺从她的意思。毕竟占卜又不是老虎,只是双刃剑,她如果想学,那便教教看。
这是雪霁没出生,墨枫和符玄就想好的。
但符玄是没法分心来教的,事实上,她已经脱离太卜这个职位有些年了,论占卜,她可能真讲不出什么深刻的道理让人顿悟,毕竟太多东西已经默化于心形成本能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毕竟符玄的占卜,一半靠的是本能的经验,另一半是靠额间法眼,这些都是传授不了的。那些占卜基础的东西她实在没功夫来教。
或许也只有常年做着占卜工作,像青雀那样或许还能说出些占卜的诀窍。
入夜时分,墨雪霁在每日的日记本上摘录了她新学的话后就入睡了。
晚间的风从窗口轻轻吹拂她还没合上的日记本的书扉,若隐若现着那句话。
“生如夏花般烂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