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水榭还是墨燃印象中的样子。
抬头，一树树海棠花开正好，如霞似雾；垂眸，一朵朵红莲亭亭玉立，荷香四溢。花香混着草木的清气萦绕在鼻尖身畔，像带着某种魔力似的，瞬间抚平了一切繁杂的情绪。
墨燃看着这熟悉的一切，不禁有些恍惚，似乎这中间的许多年消失了，他还是巫山殿的人界帝君，红莲水榭住着的依旧是让他爱恨不能的人。
“贪狼长老这边请。”
墨燃心神一动，瞬间清醒，他看了眼几步外带路的白何，微不可觉的皱了皱眉，总觉得有被冒犯到，虽然他跟白何不过数面之缘，甚至连话都还没说过。
莫名的情绪刹那而过，折磨了他整晚的千头万绪再次袭上了心头，墨燃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清空了繁杂的情绪，跟着贪狼继续向前走去。
踏进房门的瞬间，墨燃陡然愣住，眼前所见太超出他的意料——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有那么一瞬间，墨燃甚至觉得是自己走错了房间，仔细打量一圈，的确是红莲水榭经年不变的、他所熟悉的布置。
不知为何，墨燃突然觉得有点儿失落，随即又释然了：楚晚宁病了有一段时间了，薛正雍、贪狼时不时会来，即使楚晚宁笨手笨脚丝毫不懂的打理俗务，薛正雍也不会对楚晚宁那无处下脚的房间视而不见。
不过几步的距离，墨燃心头早已转过了万千念头，绕过一架朴素的屏风，白色的纱帐映入眼帘，墨燃只觉得心头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瞬间又疼又痒，似乎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仙尊！”白何失声喊了一声，快步上前走去。
墨燃回过神，抬眼间，只看到一只纤长细瘦的手摇了摇，然后他听到了一个极熟悉的声音说“我没事”。
刹那间，千般情绪翻涌，墨燃只觉得心上像是突然豁了一角，炙热暖流源源不断的流入心脏，让他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明明只要跟贪狼错开一步，就能看到纱帐掩映下那人的容颜，墨燃却迟疑了，心头陡然生出了几分后怕来，像是已失望了千百次，再不敢轻易抱有希望。
“没事逞什么强，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老弱病残的一份子啊。”贪狼没好气的说道。
墨燃闻言抬起头，正望进一双漆黑清亮意味不明的眼睛里，墨燃心头一窒，再要细看，楚晚宁早已转过了头，看着贪狼问道：“这位是？”
有那么一瞬间，墨燃恍然觉得自己看到了前世的楚晚宁。
他清楚的记得，前世楚晚宁总是以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失望，像是伤心，像是要说什么，又像是看着他像是件令人难以忍受的事。
他不知道这样的眼神代表了什么，只觉得这眼神让他难受，让他焦躁，让他觉得心头像是长了荆棘。
听到楚晚宁的问话，墨燃觉得几乎跳出胸口的心脏沉了回去，意外的有点儿发凉，他觉得有点儿失望，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对什么失望，想说点儿什么，却又无法发出声音。
“不记得了？楚晚宁，你不会眼神也不好吧？好歹是你自己救回来的人，你竟然连人家的脸都没记住，果然是上了年纪了。”
“嗯，也就比你小了那么四五岁而已，是上了点儿年纪。”
明明思绪一片混乱，墨燃竟还能分出一丝心神想：贪狼都说的这么不客气了，楚晚宁竟然怼回去的这么委婉，实在是有点儿不可思议。
楚晚宁似是刚醒来，寝衣的衣领松散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细看去，能看到肋骨凸起的痕迹。
墨燃不自觉的打量着楚晚宁，只觉得那散开的衣领格外的碍眼，恨不能立刻上前，将人裹的严严实实，或者把碍眼的人都赶出去。
楚晚宁像是也意识到了，抬手拢好了衣襟，冷冷的瞥了墨燃一眼。墨燃打了个激灵，瞬间神智归位，心下叹道：“楚晚宁怎么比前世初见时瘦了许多，是生病的缘故吗？”
贪狼愤愤的丢下药箱，一边坐下，一边问道：“今天的药喝了没？”
“还没有，仙君的药还在厨房熬着，我去看一眼，这里有劳贪狼长老了。”
白何说完转身离开，全程没有看墨燃一眼，不知道是他本就如此，还是刻意为之。
楚晚宁微微皱了皱眉，贪狼似是觉得扳回了一局，颇有些得意的看了楚晚宁一眼，脸色眼见的好了许多。
“楚晚宁，你求我一回，我帮你炼药，让你不必再喝这些苦药了如何？”
楚晚宁面无表情的看了贪狼一眼，转而问墨燃：“你伤好了？”
“你这孩子，不是你跟尊主说要跟楚晚宁当面道谢吗？怎么见了人反而呆头呆脑的。”贪狼见墨燃愣愣地不说话，略有些诧异的说道。
倒不怪墨燃迟钝，前世十多年，他从未见过楚晚宁主动关怀他的伤势，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觉得恍若梦中。待到贪狼提醒他来意，他才彻底的回过神来。
“已经全好了，谢谢长老救了我。”墨燃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楚晚宁的神色，见楚晚宁全无异色，这才终于放了心，觉得方才大概真的是自己的错觉。
“嗯，那就好，不过，你之前伤的太重，最好多调理调理。正好贪狼长老医术有待精进，一会儿让他给你再看下。”
“楚晚宁！你说谁医术有待精进？”
“只会开些苦的不能入口的药，难道不是因为你医术不精？”
“呵，我贪狼虽不是医术无双，好歹也能算的上精湛，就算是孤月夜那样的医宗大门，也不见得有多少人比我医术更好！你自己矫情怕苦，倒还是药的错了，你有本事，别把自己弄的这么病歪歪的啊。”
“我本也没什么病，只是灵力损耗太多，休息段时间自然好了。”
贪狼似是想说什么，瞅了眼墨燃，又狠瞪了楚晚宁一眼，终究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正巧看到白何端着药碗进来，他幸灾乐祸的看了楚晚宁一眼道：“喝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