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禾登上那小船，然后转身向牧呈伸出手。
在莹润的神力包裹下，牧呈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他搭了上去。
“这里是七情海。”
海风吹过面颊，是和煦的，不似真无海那般锐利，一不留神就夺了人性命。
天边仙鹤展翅，云彩飞翔，一切都是极好的样子。
安逸、平和、清净，牧呈喃喃念着这片寂静海域的名字，“七情海？”
清禾温柔看着他，轻声道：“我们坐的这个叫鸿鸳仙舟，九重天上的神仙结婚若想得到天地赐福，就会来次，若是二人是命定的情缘，那过这片海域时，便是风平浪静、霞光满天，如若不然，则波涛汹涌，凶险万分。”
海面上无比平静，只是远处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
“那是鲛人的献礼，”清禾缓缓道。
与此同时，天边仙鹤飞过，尾缀彩虹，落下点点星辉。
“这又是什么意思？”牧呈看着漫天的美景，心中却毫无波澜，他缓缓伸手按住自己的胸腔，难道这里装的全是怨气了吗？
清禾并未发现他的异常，只是握紧了他的手，道：“鲛人献歌，仙鹤缀虹，你我是被天地赐福的良缘。”
“良缘？”牧呈回眸撞上那一双清亮瞳色，心中却是无限的悲哀怅惘。
清禾看着他，万籁俱寂，似乎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我生于天道之内，自降世便被授予殉道的职责。”
“我拔去情丝，断却妄念，却因你而毁，但我不惧。”
“三生石上的姻缘，是盘古大帝赐给我的幸运，我无比珍视，只是，牧呈……”
清禾忽然顿住，她伸手为他捋了捋鬓边残发，轻声道：“你是很好的人，我希望你春秋无忧。”
牧呈看着清禾这般样子，心里隐隐有个不好的念头，“你要干什么？”
“明日，魔族举兵，我会和艳泽里应外合解决掉巫桑和魑女，我会让伯希和黎梦完婚，让黎梦统领魔族。”
清禾继续道。
“我会划去三生石上的名字，以身填补真无海。”
“清清！”牧呈轻声唤她，眼里满是震惊。
“那我呢？你欲将我如何？”他反问她。
“你会长眠，直到正神回归，再次苏醒，届时，天道平衡，六界康泰。”
清禾垂眸缓缓答道。
她松开他的手，看向前方的一道峡谷，面无表情道：“那里是姻缘峡，你可以在此长眠，没有人会来打扰你。”
牧呈不解，他心中的某些东西碎了。
“你不信我？”
清禾抬眸，又恢复了以往清冷神姿，“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愿让世人知晓——”
“我不惧世人。”牧呈反驳。
“可我不愿。”
清禾缓缓道。
她不愿让牧呈背上悖逆天下的名，更不愿让他被天下嫌恶。
她的小牧呈，是那般好的。
怎么能被厌弃呢？
她一身白衣如梦似幻，脊背挺得笔直，就这样站在牧呈的面前。
他看着她用神法将他困住，看着她逐渐远去。
而后的事，牧呈便不知道了。
他终究还是睡在了世间有情人都羡慕的一片净土，传说可以相守生生世世的姻缘峡里。
闭上眼的最后一刹那，他看见清禾那双苍凉的眸里，是他的影子。
为什么……
他喟叹一声……无人回应。
清禾看着沉沉睡去的牧呈，眼角滑落一滴泪水，她衔去泪水，眨眼之间，便来到了三生殿。
门口的仙侍看见了她，眼里满是震惊，急忙行礼。
“见过上神。”
清禾微微颔首。
再后来，据仙侍们讲，自清上神进去后，三生石就碎了。
三生石碎裂，清禾上神白衣染血，她出来的第一件事，是给她们赐福。
没错，赐福。
“日后，再无三生石，更无三生殿，诸位的修为也已经快突破了，寻个地方去闭关吧，九重天需要更厉害的后辈们。”
三生石碎，那个预言也就没有了。
扶光来的时候，清禾还坐在三生殿门口，她看见扶光，还招了招手，嘱咐道：“写一份神谕，分发三界，就说三生石碎了。”
“上神？”扶光不理解。
“您在干什么？”
他看着她白衣染血，心疼坏了。
可偏偏面上依旧要装作一副天下大义的模样。
清禾依旧自顾自地道：“三生殿日后便改为上清宫吧。”
“算是吾的衣冠冢。”
！
扶光急忙跪地：“上神这是何意？”
清禾只道：“明日魔族的事情解决后，吾会引天道之力填补真无海，届时，汝便是这九重天唯一的半神，汝莫担忧，而后自会有人帮你。”
扶光哭了。
清禾上神直到最后一刻，都还在思虑天下苍生。
是他自愧不如。
片刻后，清禾又开口了。
“扶光。”
她轻声唤他，“鬼笑山居是汝成仙前的最后一劫，对吗？”
扶光的眼泪猛然顿住，他目露惊恐，然后又缓缓点头。
清禾见他诚恳，倒是叹了口气。
她道：“汝半神难进，源自心魔，心魔不除，汝这神途将止步于此。”
“神明不能害人，汝却假手于人。”
“阿若的幸存，是汝赎罪的根本。”
言尽于此。
扶光却心如死灰，果然，上神什么都知道。
他成仙前曾以一身修为庇护鬼笑山居众人，可当他们活了下来，却不存感恩之心，反倒将重伤的他捆了起来，刮肉剥骨……
于是他成仙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用轮渺灯蛊惑了一个凡人，让他杀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只是他没想到，当年那个唯一一个没有上前刮他肉的女子，竟也会有机缘成仙。
“上神睿智，还请再指点一二。”
扶光跪地，只觉得面前的人是当之无愧的神明，她待所有人都一样，一样的仁慈。
清禾面上不动声色地看着扶光，心里却在琢磨着如何提点不算泄露天机。
就在这个时候，阿若来了。
她本就是闲逛，隔老远看到了清禾上神，这才前来拜见。
“见过清禾上神。”
清禾微微颔首。
“上神的衣服真好看！开着梅花呢！”
阿若心性单纯，只当清禾身上的斑驳血迹是傲霜斗寒的梅花。
“上神要出门很长一段时间，阿若可有什么心愿？”清禾温柔问道。
阿若一听清禾上神要出远门，心里猛地一揪。
“阿若什么都不要，阿若只希望上神能在阿若成为医仙的那一天为阿若赐福。”
扶光微微一愣，她要学医？
“为何想成医仙？缘机不是教你牵红线的本领了吗？”
清禾问。
阿若乖巧答道：“阿若夜不能寐，每每要入睡，便见身边人一个接一个中毒死去，阿若不愿再有人经此磨难。”
扶光微微一愣，中毒？那人，便是下毒的。
他抬头，刚好看见了清禾上神向他投来的视线。
我懂了，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