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各自为政
晚上，朱铁龙回到县里，就回宿舍休息了，折腾了一天，令他精疲力尽。
但是他怎么也睡不着，想到今天早上苏元贞有板有眼审问他的情节，他恨得咬紧了牙齿。
这个女人肯定是想把他整下去，再把支持她的人扶起来，培植自己的亲信，他绝不能让她得逞！
于是他拿起电话，给罗明浩拨去。
电话接通了：“喂，铁龙吗？有什么事？”
罗明浩的应答中有几分醉意，周围有些嘈杂，应该是在酒桌上应酬。
朱铁龙说：“罗书记，明天您在地委吗？我想来看望您，向您汇报点工作。”
罗明浩说：“明天，明天我要去省里开会，有什么话在电话里说吧。”
朱铁龙知道现在不是说事情的时机，便说道：“罗书记，那我等下再打给您。”
罗明浩说：“好的，好的。”
边答边便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朱铁龙不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更为烦躁了，他在屋里走来走去，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他六神无主的时候，有人敲门，把他吓了一跳。
敲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重，他不得不去开门，门外站着的竟然是苏元贞和郑跃明。
苏元贞说：“哦，铁龙书记，你果然回来啦？刚才郑主任在楼下给我介绍住在这的领导的房间，我看你的房间亮着灯，就跑上来看看你。”
朱铁龙“哦哦”两声，赶紧把他们让进屋：“请进，苏书记，我这很乱，都没时间打理。”
朱铁龙边说边把沙发上的书籍和文件归拢，放在书桌上去，把他们二人让过去坐下。
苏元贞一坐下就问：“今天你处理得还挺顺利的嘛？听你在电话里给我的汇报，总体来说事情处理得不错，真是辛苦你啦！”
朱铁龙说：“哪里哪里，都是我惹出来的事，不把屁股擦干净怎么行？苏书记，感谢您的提醒，我才这么快把事情处理完的，不然可要丢县委的脸了。”
苏元贞叹了一口气，说：“真是可惜了马玉友，那么年轻的干部，就因为对自己要求不严，把自己搭进去了。这是个惨痛的教训，等他的后事处理完后，全县要发个通报，让全县干部职工以此为鉴。”
朱铁龙想到今天陈美云对他的要求，说要让她的女儿今后能体面地出门，苏元贞要是这么一搞，不是又要节外生枝了吗？
他为难地说：“苏书记，马玉友人已经死了，其实这个教训大家都知道了，也不会再犯了。在飞云，逝者为大，看在他也为党工作了这么多年的份上，这份通报能不能就不要发了。该背的处分，我们背，该赔的款，我们赔，马玉友就让他逝者为安吧，可以吗？”
苏元贞听他这么一说，也在理，就说道：“行，通报不发就不发吧。但事情处理完后，大会上还是需要再强调强调的，否则再这么喝下去，迟早还得出事。”
朱铁龙点点头，下了逐客令：“苏书记，今天我也有些累了，事情已经向您汇报清楚了，别的我就不再和您多说了。”
苏元贞一听，马上拉着马跃明向他告别：“对对对，你看我，都忘了这茬了。”
苏元贞回到自己的宿舍，回想了一下刚才自己在朱铁龙房间说的话，有些后悔，还是朱铁龙想得周到呀，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人已经死了呢？
她又犯了那刚正不阿的毛病了，现在她是县委书记，不再是纪检委副书记了，职责不同了，只要不触犯底线，她应该多含包容之心，才能拢络人心啊。
就在她自顾懊恼的时候，她的秘书曾一南正和前任县委书记秘书李泽光在一个酒吧里喝酒。
今天，他们俩并没有胡吃海喝，只是找个地方说说心里话而已。
只见曾一南对李泽光说：“泽光兄，我两年前到县委办工作后，是你一手教会我为人处世的道理，这份恩情，我永生不忘。现在苏书记选了我做她的秘书，其实也有你的功劳。你放心，以后只要有机会，我会把你举荐给苏书记，让你到其他部门去任职。”
李泽光说：“一南兄弟，我现在需要冷静下来，你就不要再让我头脑发热了。三天前，我的电话几乎天天是被人打爆的，不是要找书记，就是想求我办事的。但现在，却已经无人问津了，这就是政治，就是仕途！在这条路上，只要走错一步，有时候就是万丈深渊，永远也爬不起来了。现在我就像被主人丢弃的一棵棋子，要想再回到棋盘上，那是难上加难呀！”
曾一南说：“你不要那么悲观嘛，我看苏书记是个很正直的领导，她不会那么小肚鸡肠的。”
李泽光说：“那你就把领导的肚量想像得太大了。一南呀，你之前没有跟过一把手，见识的世面太少了。我告诉你，一把手的权力是绝对不可以侵犯的，你千万要记住我的话，以后和我也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因为一把手对自己前任用过的人，不管是秘书还是司机，都是非常嫌弃的，在他们的潜意识里，前任的人永远是前任的人，不可能成为自己的人，所以才说什么一荣俱荣，一毁俱毁呀。”
曾一南没想到领导的世界会有这么复杂，便说道：“泽光兄，那我更得和你套近乎了，你要经常教教我，不然以后我要把领导给惹毛了，那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吗？”
李泽光说道：“你记住一句话，当秘书，必须要唯领导为尊，只要你做到这一点，只要她还在台上，就不会忘记你的好处。”
曾一南说：“那你不能去找找吴书记吗？他虽然调走了，但在县里还有些关系，肯定能让你离开县委办这个尴尬的环境的。或者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干脆调离飞云县算了。”
李泽光说：“我说你还真是天真啊，吴书记现在被调去任了一个闲差，还是个副职，就像落难的鸡，我还要去给他添烦，他会理我么？调离飞云，我不是没有想过，但不是随随便便地调，也要找个好点的单位再调，否则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一眼望到底啦。”
曾一南说：“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觉得吧，你还是要相信苏书记才行。你想想，她一个女人家到飞云县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不需要人手吗？只要是能干事的人，像你这样的，只要肯做事，办成事，她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因为你是前任的秘书就为难你呢？有时候啊，我们还是应该把事情想得简单一点，想得太复杂了，就真的把自己的翅膀捆住了，飞不起来了。”
李泽光说：“你是新任县委书记的秘书，你当然有权利这么说，你不懂我们落水狗的痛苦。我悄悄告诉你吧，今天呀，就连朱铁龙副书记，都被她将了一军呢。”
曾一南问：“怎么说？”
李泽光说：“你知道河头乡的党委书记马玉友死了吧？就是因为请朱副书记喝酒喝死的，结果苏书记甩手不管，把事情交给朱副书记自己处理，而且还特意交待，不能办为工伤死亡。害得朱书记是又赔钱不算，估计还要背处分。你说这个女人狠不狠？毒不毒？女人心，海底针，以后你跟着她，可千万要小心。”
曾一南摇了摇头，说：“以我对苏书记的接触，她不是这样的人。泽光兄啊，你千万不要因为暂时的挫折就沉不住气，这些话以后再也不能说了，要真是让苏书记听见，你的前途就真的毁了。你放心，作为兄弟，今天的话我会烂在肚子里，以后只要有机会，我也会实现今天对你的承诺，举荐你出任部门或乡镇的领导。”
李泽光说：“唉，这些话也不是我说出来的，是别人说给我听，我转述给你的。一南，苏书记现在是你的主子，我不说她的坏话。但是，这不代表她是领导，我就应该对她忠诚不二，我还要看她的表现，看她是否是真的为飞云县着想，为群众办实事。她要是能服我的心，我就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事，否则的话，我只对自己手头的工作负责，对组织负责。”
曾一南说：“对自己手头的工作负责，对组织负责，这不就够了吗？其实领导对我们的要求也仅仅如此，有时候是我们自己把事情想得过于复杂了。泽光兄，我们都争取活在当下吧，做好自己，就够了。”
李泽光喝了一口啤酒，点了点头。
朱铁龙呢，在赶走苏元贞后，他洗了一个热水澡，头脑清醒了很多，这回又拿起手机给罗明浩打电话了。
“铁龙啊，你一定是遇到急事了吧？不然你不会这么着急打我的电话，说吧，我已经回到家里了。”罗明浩和蔼地说。
朱铁龙开口道：“罗书记，这回真被您猜对了，我遇到一件麻烦事，需要您帮帮我。”
罗明浩鼓励他说：“说吧，啊，能帮的我尽量帮。”
朱铁龙才说道：“罗书记，那个苏书记，她对我很有意见呀，我看她的架势，是不把我整下台誓不罢休啊。”
朱铁龙一来就告上司的状，罗明浩奇怪地问：“嗯？这是怎么回事呀？她不是才刚去飞云县吗？怎么马上就要为难你啦？我就说嘛，女人就是小家子气，别着急，好好和我说说，明天我找机会反馈给刘书记。”
朱铁龙才说：“是这样的，罗书记，昨天她带我和扶贫办主任去河头乡下乡，晚上吃过饭，河头乡的党委书记非要拉我去喝酒，这不去还好，一去吧，就喝醉了……”
罗明浩打断他道：“是不是她刚下了禁酒令你就犯了，她要收拾你？”
朱铁龙说：“那倒没有，问题出在，问题出在河头乡的党委书记今天早上被人发现死在宿舍里啦。”
罗明浩大吃一惊：“什么？你们喝酒喝死人啦？”
朱铁龙惭愧地说：“是呀，我们又不是故意的，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罗明浩批评他道：“铁龙啊，不是我说你，都死了人了，你还说只是一点麻烦，这就是你不注意学习的表现了啊。类似的案例还少吗？我虽然贪杯，可是现在我也有节制了，以不喝醉为原则，也不劝别人喝啦。可你呢？把人给喝死啦，还是乡党委书记，这件事，莫说苏元贞啦，要是我，也要处分你！”
朱铁龙知道自己错了，赶紧认错：“是是是，罗书记，我也知道自己错了，我肠子都悔青了我，现在我是钱也赔了，事也了了，只差苏元贞把我报到地委挨处分了。罗书记，我也不求您原谅我，只希望，只希望上常委会的时候，您能帮我说几句好话。这么些年来，我也是兢兢业业为党做事，我对党的忠心，您也是清楚的……”
罗明浩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铁龙啊，事情已经出了，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啊？正确面得得失成败，那才是党员的本色。”
朱铁龙见罗明浩给自己打起了官腔，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只好应道：“是，罗书记，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教诲，今天晚上打搅您了，您早些休息吧。”
他话刚说完，罗明浩就挂了电话。
他沮丧地一屁股坐到床上，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脸。
他知道，自己一定让罗明浩失望透顶，再也不想帮他了。
一般到了厅级干部这个级别，官员们就十分珍惜自己的羽毛了，不会为一个失节的下属损伤自己一丝一毫的。想要巴结他的人有的是，又在乎他朱铁龙一个人吗？
而这一个晚上，最为热闹的还是江书默的家。
地委组织部刚把苏元贞送去报到，就接着上财政局考察江书默了，就在他志得意满，哼着小曲回家的时候，林雪珠却给他扇了一个大耳刮子。
江书默捂着自己的脸瞪着林雪珠，大声骂道：“林雪珠，你真的是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