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奢靡,听说那鞋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步步生香,鞋底用的都是蓝田玉,更难得的是鞋面上的蜀锦,得十个巧手的绣娘连赶三个月才能得一匹,有寸锦斗金的说法,没想到竟用来给她做了鞋子。”
丽嫔尖锐的声音在翊坤宫里响起,华妃脸沉如水的瞥了她一眼,丽嫔犹不自知还在说道:“连娘娘您都没有如此浪费,她一个小小的贵人也不怕折了福分。”
曹贵人看着华妃的脸色更难看了,忙打圆场道:
“娘娘,天欲祸人必先与微福骄之,臣妾看甄嬛得此玉鞋不见得就是好事,太后素喜俭省,西北才久经战事,娘娘可徐徐图之,也好一报闲月阁之仇。”
华妃想起在清凉殿被禁足的日子,顿时恨从心起,她无时无刻都想一洗前仇,此刻听曹琴默说完,略略一思忖,冷声开口道:
“既如此,本宫给她添点好礼送去,昨日蜀锦局送来两匹料子,那上面的花开得甚是贫气,本宫极为不喜,就用这两批料子让针功局的为她裁两身衣裳,这样才好配她的鞋子。”
碎玉轩里,自甄嬛回宫后,淳儿就隔三岔五的过来找她玩耍,当周宁海捧着衣服进来时,淳儿正神飞色舞的跟甄嬛讲述欣常在跟她之间发生的种种趣事,她为人娇憨直率,言语间逗得甄嬛不断发笑。
周宁海的出现打破了这份欢快,甄嬛惊愕华妃为何还会给她送东西?闲月阁一事里她们已互为仇敌,再无和解的可能,现在周宁海过来只怕包藏祸心,正想拒绝时,淳儿手快,已经将衣服捧起来细看:
“莞姐姐,这衣服好漂亮,上面的花朵亮闪闪的,光线下更是夺目,哎!这是什么花,我怎么从未见过?”
周宁海装作没听到淳儿的话在旁垂首不语,槿汐只好上前细看:“淳小主,这是牵牛花,又叫夕颜,这花上的颜色是用月白色的丝线掺了银线而绣的,所以才会有如沐日月光华的亮泽”
甄嬛望着淳儿手上的衣服,忽然想起七夕之夜十七爷为他在温宜周岁上礼吹笛一事引起皇上试探自己而连连致歉,并承诺会有赔礼送上,当时自己并未放在心里,没想到隔了几个月竟是用这样辗转的方式收到了他的赔礼,这衣服不收都不行了,只是得换个方式收下。
甄嬛为难的朝槿汐看了一眼,槿汐会意,忙对周宁海开口:“华妃娘娘的赏赐倒是极为雅致,只是宝华殿的法师上次说了,我们小主今年跟属鼠的犯冲,同音同字的也容易招惹是非,这蜀锦嘛做成鞋子穿在脚下倒是无妨,这衣服只怕明年才能上身了。”
周宁海可不是这样三言两语能打发的,他轻哼一声:“槿汐姑娘的意思是莞贵人现在只能穿皇上赏赐的,旁人的东西就完全不能入眼了?”
槿汐刚想说不是这个意思,被甄嬛用眼神制止了,她不情不愿的开口道:“槿汐收下吧,别辜负了华妃娘娘的厚爱。”
周宁海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周宁海走后,槿汐谨慎的提醒甄嬛:“小主,这衣服要不要让温太医来看看,奴婢担心华妃在上面做了手脚。”
甄嬛却快意一笑朝她吩咐道:“不用了,她是万想不到的,你将衣服收起来吧。”
甄嬛本以为华妃是知道夕颜花的意义后,生了忌讳才将这衣服送来恶心自己的。
谁料过了几日后,前朝竟有言官上疏弹劾自己恃宠而骄奢靡无度,甚至是目无皇家纲纪,桩桩件件说的都是大罪,若皇上真听了言官所说,自己只怕落不得好,只是现在她不好贸然到养心殿内为自己辩解,端看皇上会怎么处理此事,只能焦灼的在碎玉轩内等待消息。
寿康宫内,太后满脸严肃不发一语,任由皇上在旁开口哄劝:“皇额娘,您消消气,此事是儿子顾不得周全,让皇额娘跟着操心了。”
太后的脸色才有了一丝缓和,但在心里对甄嬛更加厌烦,她苦口婆心道:“皇帝别嫌哀家多嘴,前朝与后宫从来都得讲究制衡,年家正是当用之时,你对华妃既存了补救之心,就该善始善终,偏又担心甄氏拈酸吃醋,赐了她织金镂花的蜀锦鞋子,结果甄氏轻狂,竟让贴身的侍女说出将御赐的蜀锦鞋子踩在脚底这样的狂悖之言,皇帝,西北战事刚刚平定,西南土司又不安生,朝廷正是用钱用人之时,一寸锦十斗金的蜀锦甄氏都能这样践踏,你让外面为朝廷流血牺牲的将士知道后如何不寒心?让十年寒窗的学子们又怎么想?这是,生生给了他们编排皇家的机会。”
皇上心里烦闷不已,他没想到女人间的争风吃醋竟能沿袭到朝堂,一想到那些言官为此事义愤填膺忧心不已的样子,好似他不惩处甄嬛这天下就会亡了一般,难不成他是那色令智昏的亡国之君吗?同时更懊恼华妃如此不顾大局,竟将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让他一时不好收场。
太后似是知道他所想,又将脸一冷沉声问道:“这事,皇帝打算怎么处理?”
皇上此时心里还是万舍不得甄嬛受半点委屈的,他含糊道:“既是婢女言行无状,仗责三十以儆效尤,华妃哪里儿臣会好好安抚。”
太后此时终是怒了“哼!为了那一张脸,皇帝竟偏颇至此!罢了皇帝既然偏爱于她,以后爱怎么折腾都行,别再来烦哀家了。”
皇上顿时跪倒在地:“皇额娘何苦说这锥心之言,儿臣纵有做得错的地方,皇额娘想怎么责打都行,万不可说出此话来伤儿臣之心。”
太后看着跪在地上伤心不已的皇上,心里却想起被幽禁了小儿子,罢了,总归母子一场不易闹得太难堪,她幽幽叹口气道:“起来罢,你我母子不必如此生分,只是你身为皇帝,过于明目张胆的偏宠反而会要了甄氏的命,你好好想想吧。”
太后将最后的利弊说明,皇上无法只能怅然道:“儿子明白了,这就去办。”
夜幕之下,苏培盛前往碎玉轩传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