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月在台前谢了幕,便回到了台后。
我连忙迎上去,
帮着倚月将头上重重的饰品拿了下来,
那额间除了细细的汗珠,更是红的发紫的压痕,深深的凹了进去,看起来疼极了。
可倚月好似浑然不觉一般,只淡淡道了一句:
“回吧。”
“是。”我连忙抱着头饰跟上。
却在半路上迎面碰到了一个男子。
男子亦是一身华丽的戏服,眉眼细长,风情万种,可比起倚月来,还是略逊色了一筹。男子瞄到了我手里捧着的头饰,扬声便道:
“呦,又换新头面了?真不愧是头魁啊,连行头换的都比我们勤。”
可倚月却似不想搭理的样子,只擦肩而过,脚步都不曾停顿半分。
男子见此,阴阳怪气里隐隐带了怒意:
“不过与我们一样都是戏子罢了,又高贵到哪里去了,整日一副清高模样给谁看呢?”
男子的声音不小,路过的下人皆探过头来想看热闹,可倚月恍若未闻,带着我回到了休憩的屋子里。
小厮早早的在门前候着了,见到倚月便连忙迎上来殷勤道:
“公子您回来啦,小厨房刚才差人来问,今日的午膳可如往常照旧?”
“嗯。”
“好嘞,等会小的便去知会一声,对了他们还送来了梨汤,我特意给您温着呢,公子可要现在用些?”
“不必了。”倚月捏了捏额角:“方非,倒杯清茶来。”
我闻言连忙应声,继而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头饰放在了漆盘里,又转身去桌上想要倒水,谁知那桌案之上除了几只青瓷茶盏,便再无他物。
我环顾四周,并未看见水壶的影子。
小厮见状,颇是得意的看了我一眼,随即从屏风后面拎出来一壶冒着热气的水壶:
“适才温梨汤的时候,便重新烧了壶热水,唯恐公子回来想喝口清茶,这不,正好派上了用场。”话毕,特意走到桌案边,抽出底下的木屉,取出了茶叶,放进了水壶里,晃上两晃,待泡开了些许,便沏了杯清茶端到了倚月面前:
“来,公子慢用,还有些烫,您仔细着些。”
倚月接过茶盏,许是真有些烫了,便搁置在一边,并未及时饮。
适才路上听他干咳了两声,梨汤虽润,到底是甜了些,彼时却是需要一杯清茶的吧。
我看着倚月手边未动的茶盏,又看身前的几只空杯,
便将茶壶里的茶倒出来一杯,
继而将茶盏里的茶水换至空杯,倒满之后再换空杯,
如此几次,茶水便温了下来。
我将温度刚好的茶水端到倚月面前:
“公子,这杯温度刚好。”
倚月睁开眼睛,看了看我手里茶盏,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却也接下了,轻轻抿了一口,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继而一口一口的,喝了个干净。
“公子可还要再喝一点?”
倚月摇摇头:
“不用了,放着吧,随我去把衣服换了。”
当倚月将沉重的戏服换下,一身轻松的常服出来之后,
厨房恰好将午食送了过来,
一如既往的清淡,但却是多了两道肉菜。
倚月吃的依旧很少,不过确实多喝了一碗鸡汤;
早上听说倚月下午还有一场,兴许是为了下午存些力气吧。
倚月用完饭,便是午憩的时候了,
与在院子里一般,他休息的时候不喜欢旁人陪在身侧,
是以我与那小厮都在门外守着。
刚刚将门合上,上一刻满脸堆笑的小厮便换了副面孔:
“你就是学徒院里上来那个?”
我点了点头,不知他这突然起来的恶意是为何意。
“我不管你后院里有多讨倚月欢心,前院里一直都是我伺候着的,我的姐姐可是周老爷妾室的表姐,我劝你有点眼力,胆敢和小爷抢差事,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毕,狠狠的白了我一眼,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只留我一个人守在门口。
约莫着一个时辰之后,方才姗姗来迟,一把拍开我刚要扣门的手,换上了那副关切的声腔:
“公子,快到时辰了,我们进来伺候你起身吧。”
“嗯,进来吧。”
里面传来倚月的声音,那小厮方才进去,远远的将我甩在身后。
午时的这一场,妆容穿戴和早晨的皆是不同,是以倚月净了面,又让小厮重新绘了一次,穿戴好了另一套衣衫,依旧是我陪着去了戏台后。
一场落幕,倚月归来,照例还是回了屋子。
小厮依然等在了门口,满脸堆笑着将倚月迎了进去。
倚月在下场之后,有沐浴的习惯,加上还要洗去脸上的妆容,是以沐浴要费些功夫,
可小厮却出奇的没有再“抢”活干,甚至以催要热水为由,将我推了进去。
恰好净面的油膏没有了,我便出去再寻一块,
便看到了琳琅满目的珠宝器具摆满了桌台,而那个小厮正满面红光的抓了满满的一把金瓜子往自己的口袋里塞。
见我出来,惊讶了片刻,却是丝毫不见心虚,甚至朝我扬了扬拳头,示意我闭嘴。
我只好取了油膏,转头又回去伺候倚月沐浴,
待倚月沐浴好之后走了出来,小厮又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拿了一张红帖:
“这是今日呈来的打赏,公子请过目。”
倚月将红帖接过,看都不看便递给了我,我不知何由,只好接过。
今日的两场算是唱完了,倚月不想逗留,便带着我回了院子,
路上,倚月问我:
“前院如何?”
我有些不解,只好依言答道:
“回公子,前院很好。”
“好在哪里?”
“屋子大,人多,热闹。”
“你喜欢?”
“...不喜欢...”
“为何?”
“屋子太大,人太多,太热闹...”
闻言,倚月停了脚步,定定的看着我:
“哦?”
我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歉:
“小的不过信口胡说,公子...公子...请公子责罚!”
倚月见我紧张如此,却是略弯了弯唇角:
“怕什么,又不是说错了。”
继而又抬脚往前走。
见他不怪罪,我在心中吁了口气,连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