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条路都不会选的!”琢磨了半天的甄鑫显得底气有些不足。
姚燧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顽固份子。
“你可能知道,自己并非是那些江南宿儒最佳的选择。你也可能知道,今日的诗会对于那些人来说,很可能会是一个陷阱。但是你是否知道,你今日若无法争取到他们的支持,恐怕连救他们的机会都没了。”
甄鑫眉尖微挑,说道:“他们不愿意相信我,我救这些人作甚?”
姚燧呵呵一笑,“你若不想救他们,今天也没必要出现在诗会现场,更不会费上半天时间陪着老夫在此浪费口舌。”
甄鑫只能跟着呵呵一笑。
“若我所料不差,叶李会以寻找瀛国公之子为借口,让那些人跟着他前往大都,向皇帝求情。”
“啊?”甄鑫吃了一惊,“这借口,也未免太粗糙了些吧?”
“看似粗糙,却正中那些人的软肋。叶李今日这一网下去,恐怕不会有漏网之鱼!”
甄鑫默然。
不敢说全部的老夫子都这么蠢,但起码有一大半,是真的很想迎回赵显父子。
唯有如此,才有名份,才能以此凝聚民心,才能让他们觉得有值得效忠的对象。
愚忠,对于这些人而言,绝对不是个贬义词。
确实如姚燧所说,除非自己现在扑过去,告诉这些人,自己愿意入赘赵府,愿意让赵珍珠用最快的速度生下一个姓赵的儿子,并以此子作为他们拥立的对象。
然后,自己负责为姓赵的儿子打江山,他们可以负责享受从龙之功?
“而且,不仅是叶李,那些江南宿儒,在他们前往大都之前,恐怕都不会让你离开这个王府。”姚燧接着说道。
一个人蠢不可怕,一群人一起蠢也不可怕,可怕的这群蠢人非要跳出来指手划脚地骂别人是蠢人。
而自己,的确还得琢磨着如何才能保住这群蠢人的性命。
从目前的棋局来看,想保住这群注定不肯相信自己的蠢人们性命,唯一的办法只能跟着姚燧去大都,然后以可能到手的权势来给他们当庇护伞。
甄鑫苦笑地说道:“我如果答应你,你不怕我反悔吗?”
“怕!”姚燧坦然道。
“那……”
“成亲!”
甄鑫一怔,“你这招,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你不需要入赘,但是你必须成亲。”
我啥时香成这样了?似乎天下的女子都要想要让自己嫁给她们?
“跟谁?”甄鑫可不认为这老头子会关心自己与阿黎的婚事。
“赵珍珠与高宁,你可以选择一个。或者,两个都选也行。”
甄鑫略一琢磨,便明白了姚燧的意图。
与赵珍珠结亲,便意味着可以此收罗江南故宋百姓的忠诚。与高宁结亲,意味着北地汉人文武,已经基本决定支持甘麻剌为太子。
有汉人文武与江南集团的全力支持,甘麻剌还真的挺有胜算的。
只是自己如果是甘麻剌的弟弟,娶了他的女儿,真的不会被雷劈吗?
“轰!”
突如其来的一阵轰鸣声,让甄鑫与姚燧同时打了个哆嗦。
善哉善哉……我只是想想而已,你们不要掐在这个时候打炮啊!甄鑫心里嘀咕着。
姚燧茫然地看向窗外,一丝斜阳已经隐于云后,但到底还算是个晴天。而且,此时已是深秋,哪来的雷声?
如雷的轰鸣声,似乎源于城外东北角,那里是钱塘江的入海口。
莫非海上打雷了?
偏院之内,即将进入争吵状态的叶李与一干江南宿儒,同时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正堂花厅之中,正喜滋滋地翻看着手中名单的方回,脸色不由一僵,抬起头慌乱地四处乱瞅。
“怎么了?”刘敬皱着眉头问道。
“为、为什么有轰鸣声?”方回支支吾吾地说道。
“有吗?我怎么没听到?不要一惊一乍的!”刘敬不以为然地问道:“今日成果如何?”
方回只能将心思重新放回手中的名单之上,脸上也恢复了得意的神色。
“这一网下去,大丰收啊!小鱼很多,大鱼竟然也不少……”
方回清咳一声,而后开始念道:“谢熙之,谢枋得之子!”
这第一位,就让刘敬不由动容。
曾经担任过故宋六部侍郎的谢枋得,文武兼修。宋亡后,成为浙东的反贼领袖。后逃亡至建阳被捕,押往大都,却宁死不肯降。半年之前绝食而死。
刘敬已经搜捕了他家人很长时间,却没想到其子今日竟然会自投罗网。
看着得意万分的方回,刘敬只能颔首以示夸奖。
毕竟就算谢熙之走到刘敬面前,他也未必认识。可是方回生于斯长于斯,又靠着吸食文人的血肉为生。江南只要稍有些名气的文人及其子侄,方回都了若指掌。
此外,还有当年死守潭州的李芾之侄李登平。与李庭芝死守泰州的姜才之侄姜震。
以及诸多故宋文武将领子侄。
这些人来参加诗会,大多是方回有目的地发去请帖。有些是想过来寻找那些江南宿儒以求依附,有些人则是想寻机直接进入仕途以摆脱贫困的现状。还有一些,纯粹就是过来看热闹,却没想到遭了池鱼之灾。
当然,这些年轻的一辈在刘敬眼中,都只能算是小鱼。真正的大鱼,都被叶丞相牢牢地钓在偏院之中。
这些筹码,应当足以帮助老师说服甄鑫北上了吧!
“名单上已有十六人,剩下的该如何处置?”方回恭敬问道。
“其他学子,都没什么家底吗?”
“北地学子,自然不能动手。而且,就算江南的学子,全留下似乎也不合适……”
“先将江南学子全都留下再说!”刘敬压抑着内心的兴奋吩咐道。
“是!”高克恭回道。
院中已是一片杂乱,有人愤怒,有人呼号,有人哀求,却挡不住如狼似虎军卒的钳制。
一些被允许离开的学子,一脸茫然地走出王府大院。彼此之间,也不敢多做交流,各自迅速地散去。
“轰!轰轰——”
又一阵如雷鸣般的声音响起。
惊得方回与刘敬同时冲出厅堂,站在院中眺望西边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