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疏有度,远近相安。
“哟,这么大的松塔可不多见,哪儿呀?”老周继续往土方合同上面牵引话题。
“就在前文庄那边。”
“那边我以前去过,也没什么好玩的呀,那地方那么远,去那玩什么呀?”
“那边有一个土方工程,我一哥们想拿下来,本来要拉我一起,可是我被这工程压着垫资款,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再往那个土方工程里面垫了。”
老周一听,这么说,赵北桥根本没有陷到这份土方合同里,那为什么要共振出这条信息来呢?
赵北桥这时突然拿起那个牛皮纸袋,“我哥们当时说,没钱就等等我,等我有钱了再做那个项目,不急。现在托您的福,这边儿的工程款已经到账了,这个土方工程,应该也可以开动了。”
得,这就要开始往里陷了。
老周听赵北桥的表述,感觉有些复杂。
这位哥们,竟然说可以等赵北桥,不着急。
难道这整个工程都是这位哥们掌握着的?不然哪来的这么大的口气。
还有,共振的信息里,说这合同里可能有天坑,那赵北桥的这位哥们知不知道这个天坑的存在?
如果他知道还让赵北桥干这个项目,图的是什么?
是坑赵北桥的垫资吗?
不对,这哥们整个工程都可以掌握,怎么会图赵北桥的那么一点垫资,不值得呀。
那就还有一种可能,这哥们也不了解这个天坑,甚至这哥们自己也是被坑的那位。
“你这哥们,可靠吗?”
“当然可靠了,这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
“你这哥们,挺有能量的吧?”老周试探着问。
赵北桥听了老周的话,停滞了一下。“周老师,您怎么这么说?”
“我以前也挖过土方,这种土方工程一般都是一个大工程的配套工程,而且一般只占整个工程的很少一部分。你刚才说,这边的工程款到位了,就可以搞那个土方工程了,连你桥总都要全力以赴的工程量,肯定小不了。那这整个工程的体量,也就更大了。这种体量的大工程,你的哥们都能收放自如,能等着你情况好了再参与土方,也就不难猜到,你这位哥们的能量,得有多大了。”
赵北桥表情凝固了,他之前感恩也好,迷信也好,对老周的印象就是一个有着神来之笔的邋遢老头儿。
但刚刚老周的这番推理,则是让赵北桥深深信服,老周让人迷信的能力,不是靠的瞎蒙,是有真本事的。
仅仅凭着赵北桥的一句话,两个词,就推理出这么一堆东西,而且句句都中。
看来老周评价自己的话,一点也没有掩饰,他真的只是懒惰,懒得勾心斗角而已,但他的心,真的是七窍玲珑呀。
赵北桥还在犹豫,要给老周怎样的回应。
老周观察着赵北桥的表情,又继续说道,“既然是你的发小儿,是你的好哥们,那我就不多说啥了。
但是挖土方这事,大家都觉得没啥技术含量,可该说的丑话,还是要说在前面。
这土方挖得浅还好说,要是挖得深,那就不一定会遇到什么事儿。
小心一点,总好过赔上真金白银。”
“周老师,您再说得明白点儿。”赵北桥越听老周的话,越觉得心里没底。
“我看过一个视频,觉得里面说得挺有道理的。就是土方工程的合同里,要约定,遇到特殊地质情况时,应该咋办,比如追加合同款呀。这都是很正常的。但现在好的工程难找,怕就怕一旦遇上了,大家都急着签合同,而忽略了该考虑的一些倒霉事儿。比方说,咱们挖着挖着,碰到了大片的岩石了,但要是按人家的图纸上的要求,咱得把这岩石挖去四五米。这就完全是另外一套活计的路数了,成本肯定直线上升,这活也就没法干了呀。”
赵北桥将信将疑,他急忙从牛皮纸袋里抽出那份合同,仔仔细细地翻找起来。
过了几分钟,赵北桥放下合同,瞪着双眼,瞅着老周。
果然,老周说的没错,这合同里压根就没提特殊地质的事儿。
合同里倒是说了全包,这意味着,一旦遇到了特殊地质,还真就中了老周的话,要么赔本干活儿,要么撂挑子违约。
这工程的土方量挺大,就是因为有关系,才会落在自己的手里。
这么大的土方量,一旦陷进去,后果非常恐怖,可能,连好哥们儿都很难全身而退。
赵北桥还是不死心,“周老师,这土方工程的位置,前一阵我到过现场,就是正常的砂质土,旁边相距几十公里,还有一处工程,也做了土方,都没啥问题呀。”
赵北桥知道这份合同现在只要自己签了字,拿到发包方那里,基本就可以走完流程了,这工程也就到手了。
可如果现在要求改合同,加条款,而且是这种非常敏感的条款,那这个合同能不能再回到自己的手里,就不一定了。
他也不想给哥们添麻烦。
“前文庄那边有河流吗?”
“那边有一个臭河沟,现在早没水了,已经被土给埋了一半了。”
“有河沟,那就会有河床,虽然干了,但河床旁很可能会有岩石层,其它的工地没遇到,不代表这个地方也遇不到。你们两位好哥们再好好商量一下吧,能加条款就加,不能加的话,我的建议是,就别干这活了。”
老周的话,语气平和,可被赵北桥听到,却像是块巨石砸在心里。
赵北桥从好哥们的言谈中,能够体会,这工程干起活儿来可能没啥难度,但能拿下工程本身,还是有些难度的。
现在如果按老周的建议,加条款只是第一步,紧接着可能就是工程告吹,好哥们的一番努力也就付诸东流了。
可回想起老周身上发生了一件件奇事,赵北桥还是点了点头。“周老师,我听您的,回头我们再商量商量。”
老周喝了口茶,说道,“桥总,您泡的茶我也喝了,感谢费我也收了,这实实在在的心意我也领了,也是时候向您告辞了。”
“什么?您要走?我这马上就让人给您搬家具进来了,您怎么能走呢。”
赵北桥对老周的这个决定,确实非常惊讶。
像老周这样居无定所的社会边缘人群,如果能呆在赵北桥这里,简直不要太滋润了。
尽管赵北桥已经付了五万块的感谢费,老周有了这笔钱,出去过独立自由的日子,好像也很合理。
可是,那只是五万块钱,总有花光的时候。
而且,赵北桥是给了老周承诺的,要把以后赚的钱,都给老周分红,相当于老周成了赵北桥的股东,每一笔收益都会有分红,而且还不用投资,没有风险。
就算你看不上这里的生活条件,可赵北桥接下来要赚的那些钱,你总要盯着吧。
否则,一旦你出了这个工地,隔上几个月,这救命之恩和再造之恩可能就淡了,到时谁还能保证赵北桥仍然能信守承诺,给你分红呢。
而此时,老周竟然向赵北桥告辞,这也就表明了老周在心理上,对这五万块钱是满意的,他甚至已经给自己两次拯救赵北桥的行为,定义了一个价格,五万块。
除此之外的钱,老周根本就没有奢望一分,也没有期待一分。
老周明知,呆在这里,手中的那五万块就可以分文不动地存着,而离开这里,这五万块就立即开始磨损了。
但老周仍然选择离开。
赵北桥能够从老周的眼神里,看到他对自由自在的向往,物质生活水平不能成为要挟精神生活的工具。
老周懒得去过那种,需要费心神的生活。
他是真的懒。赵北桥心里想着。
老周听着赵北桥的挽留,也没说什么,就是悠闲地喝着茶。
随后,再次看向赵北桥,淡然地点了点头。
接着,就起身,放下茶杯,转身要走。
“周老师,您来真的?”
赵北桥急忙抓起衣服,拦在老周面前,“起码,让我请您搓一顿吧?”
“那也成。”老周笑笑。
“走,咱坐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