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们出去。”铃儿饿到两眼直冒金星,在她还想为自己争取点什么时,一袭白衣从门口飘走,门也被咣当一声合上了。还不到中午,铃儿舔了舔自己的口水,看着旁边的碧瑶,自责填满了她饥饿的心。
“碧瑶,这里能逃出去吗?”铃儿吞了吞口水。
“小姐!”碧瑶伸手掩了一下铃儿的嘴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先是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才招手示意铃儿靠近她。“小姐,不能太张扬,小心隔墙有耳。”
“你说的对,是我大意了。”一向在狮岗城莽撞习惯了,铃儿没有碧瑶的细致,被碧瑶一提醒,她才想起人心险恶,为了安全起见,铃儿又回头朝门口扫视了一圈,在确定不会被人听到,铃儿方才放心跟碧瑶交谈。
“你不是北冕城的人吗,应该知道怎么出去,我们还要去找辛彦之呢。”
“小姐,碧瑶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碧瑶有些沮丧,公子不见了,而且还受伤了,她比任何人都自责,还不敢告诉铃儿,只能偷偷自己想。
两个人面对面,谁都没有说话,又是短暂的沉默,铃儿在心底为自己打气。也许,应该放手一搏。通常,她头脑一热做出的决定都是不经思考的。在她身上,有的不仅仅是勇气,还有一些怎么也改不掉的盲目,当这种盲目跟勇气结合时,她便成了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只有她不想做的没有她不敢做、做不到的。
“跟紧我,如果走散了,你记住了,就到我们来时的山上等。”铃儿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仿佛刚才饿到头昏眼花只不过是没胃口。
“小姐……”碧瑶拉着她,还想劝说一番,却拽都拽不住。
铃儿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她轻轻用力一拉,从门缝中探出头向外张望,门口并没有人把守,她拉起碧瑶的胳膊,头都不回地往外跑。跑了几米后她停住了,她茫然地望向周围,除了男人行酒令的声音就是女人们娇俏的笑声,她什么也没找到,她本来就辨不清方向,站在这声色犬马的风月场所,她更分不清方向了。
“站住,别跑。”
在她犹豫要不要掉头时,后面已经响起雷吼般的追喊声。眼前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她顿时方寸大乱,脑袋一团浆糊时,她只能本能地往前跑。厅堂顿时乱成了一锅粥,穿着五颜六色、凑在一起像彩虹一样的女人们都探着脑袋看热闹,被她撞到的女子惊得花容失色,一起走过来的男人们被她用力地推到了墙上,背后传来这些大老爷们儿的咒骂声。宝妈妈也尖着嗓子加入了追捕她们二人的行列。
“都愣着干什么,快抓住这两个野丫头。”
铃儿拾起脚步,跑得比刚才还要快。恍然间,铃儿听到一个女人尖利的叫声,一瞬间,声音断掉了,像落在地上的玻璃,顷刻间成了碎片。她的心在扑通扑通跳着,眼睛在左右寻找,却被什么东西拽倒了,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正抓着一件粉色的衫子,有个女人倒在她的脚下。
“啊!”厅堂被女人们的惊叫声充斥着,铃儿也吓得退后一大步。地上的女人胸前有一条长长的伤口,粉色的衫子被汩汩流淌的血液染成了红色,像浆洗的面料。铃儿只觉得手脚冰冷,原来,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原来,杀个人可以如此简单。她的心仿佛缩在了一起,没有空隙给她呼吸。眼睛已经被那些沾了血的衣服粘住了,任她怎么眨,看到的都是这个穿着血衣的人。铃儿嘴唇蠕动着,仔细听能听到她在喊碧瑶二字,她一遍遍重复着。
一个男人重重地在女人身上踢了一脚。“下贱玩意,弄脏了我的衣服。”
“贵客啊,大都大人……”宝妈妈赶紧跑过来,手帕高高抬起又轻轻落在王恒身上,帮王恒将身上的灰尘和晦气一并扫除,陪着生意人标准的假笑。“大都大人莫气,今日来得正是时候,有新到的货给你尝尝鲜,保准大人会喜欢。”
王恒瞪圆了眼珠,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铃儿,一脸不甘心地收起手上的剑,从女人的尸体上跨过去。
“姑娘们,还不快点过来扶大人进房间。“宝妈妈举起手帕招了两下,三四个女子马上将王恒围住了,对方才的杀人的事仿佛司空见惯。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两个野丫头带下去,给我狠狠地打这两个赔钱货。”宝妈妈转身对着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吩咐道,铃儿面无表情地被一双孔武有力的手拉走了。
有个声音一直在铃儿的脑袋里回响。“是我害死了她,我推了她,她才撞到那个人身上。”
鞭子落在她身上时,她全然感觉不到痛,每一下都将刚才的场景打得更清晰了,她像一个旁观者,看到自己的手推了那个女子,女子继而冲撞了前方的男子。有个声音在指责她:你杀了她,你杀了她。当碧瑶用幼小的身躯护在她背上时,她才一下子清醒过来,鞭子每抽一下,她的情绪也被放大了,那痛也变得山崩地裂,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把碧瑶揽在怀里,恶狠狠地瞪着那个抽她鞭子的大汉,她咒骂道。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鞭子扬在空中再也没有落下来,男子瞪着鹅卵石一样的大眼看着她,这话说的他胆怯了,他还真没有本事,他打的并不是人,是群芳楼的财,把财打死了,他多半也没有好果子吃,他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气鼓鼓地收起鞭子走了。
这一个时辰非常的漫长,铃儿浑浑噩噩地躺在地上,饥饿和疼痛让她似睡非睡,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静得只能听到她自己的喘息声,她看到门口飘着一件米黄色的长衫,像是个女人,她试着用手撑地坐起来,可以听到她的衣服与地面之间地摩擦声。刚刚笼罩在那件米黄色长衫周围的光晕不见了,她看清楚了,有一个女人吊在门口。
“啊,啊,啊……”铃儿的脚在地面上乱踢,想把吊在门口的女人踢走,她身子在不停地往后退,直到有东西挡住她,她再也没办法后退时,她才停下来,她慢慢地抬头,门口什么都没有。铃儿长长吁出一口气,抬手把额头的汗珠擦掉,她以为自己做梦了。转身看到躺在地上的碧瑶,她的屁股正坐在碧瑶的腿上。
“碧瑶。”铃儿轻轻叫了她一声,没有人应她。“碧瑶。”铃儿推了推碧瑶的腿,她仿佛被火烫到了一样,手一下子从碧瑶身体上弹开了。铃儿赶紧转身抱起碧瑶,在她的额前和身体上试了一下,她的表情僵住了。“碧瑶,你醒一醒,你不能睡。”在狮岗城的的生活经验告诉她,碧瑶染了热感,而且,她已经昏迷了。
“来人呐,快来人。”铃儿拍打着门,边大声喊着,她的声音只能在房间里回荡着,还没有传出门口就被群芳楼的乐舞遮住了,铃儿只好用身体一下一下撞向那扇笨重的木门。
“还有没有规矩了,整天大呼小叫的。”门一打开,宝妈妈叉腰站在门口,生意人的假笑早已被狰狞的面容取代。
“求求你救救她,她病了,她需要郎中,求你给她水和药。”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不干活还想吃喝。”宝妈妈跨着小碎步走到铃儿面前,翘着兰花指在铃儿的额头指指点点,白色手帕的脂粉味扫过铃儿的脸,呛得铃儿有点儿胸闷。
“这是人命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草菅人命。”铃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抬手打掉了宝妈妈的手帕,上前一步抓起宝妈妈的衣领,一脸凶狠地瞪着她。“如果她死了,你也不要想活命。”
“岂有此理,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敢在这里撒泼。”宝妈妈用她粗壮的手臂一撑,把铃儿的勒住她衣领的手撑开了,她麻利地抬起短而粗的小腿,一脚将铃儿踹倒在地。
“宝妈妈,求求你救救她。”铃儿跪着爬到宝妈妈的脚下,语气也变软了,声音哽咽。“我,我都按你说的做,我,我可以去陪客人吃酒,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救她。”
“这才是识时务嘛,别哭了,哭花了脸可就不值钱了。”宝妈妈用手帕帮她拭了两下眼泪,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来人,带她去上妆,还有客人等着呢。”
铃儿被梳洗打扮后,由小厮领到了客房。她穿了一件冰蓝色的衫子,更显得她冷冰冰,脸上表情冰冷如墨峦峰顶的积雪。房门打开时,她不愠不怒,麻木地看着一桌子的食物,竟然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她也不懂这里的礼仪规矩,一眼都没有看坐在对面的男宾客,招呼都没有一个,她就这样像木头一样坐下,她舔了舔舌头,饥肠辘辘的身体示意她应该吃点东西了。她伸手扯了一只鸡腿,狼吞虎咽的吃相吓得坐在对面的男子有了紧张的表情,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脸的贪婪变得有些狰狞,他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就扑上去,这样看她,更像一道秀色可餐的美味,男子口水都流出来了,他赶紧倒多两杯酒给自己壮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