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冕城堡宫墙高筑,夏日的风都难拂动王宫内的草木,山中有凉气流过,过了毕宿门迎面拂来凉风,靖康勿勿走进宝墨殿。
“娘娘,邓汉炎刚刚出宫,大王宣永安君进宫。”靖康一五一十的向庄贤娘娘禀告着。
“真是老天爷开眼啊,几次都伤不到她,还真是有福气。”庄贤娘娘脸上堆着心满意足的笑容,她将手抬高,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手掌慢慢反转过来,握成拳头,仿佛握住了辛洛的脖颈。“江波殿有什么动静?”
“嫡王子因伤一直未出江波殿。”靖康答道。
“要不是谢冲,恐怕现在江波殿要易主了。”庄贤娘娘忘记了,江波殿还有一个会用毒的谢冲,用毒,谢冲的水委毒称天下第一,没人敢说第二,能与王室武学魔杀剑相提并论的,只有杀人于形的水委毒。解毒,自然也不在话下。
庄贤娘娘叹了口气,她希望缘遥死,但她心中更清楚,缘遥没那么容易死。“大王宣永安君进宫是为何事?”
“永安君派人行刺了辛洛王妃,被司寇贾斌和邓汉炎告到了大王面前。”
“以前觉得缘祁锋芒毕露,缺少韬光养晦,又偏偏对朝堂之事热心,现在倒觉得,藏得最深的那一个竟然是病秧子缘礼,真不愧是亲兄弟。”庄贤娘娘冷笑了一声,“昨日在奉国寺没有借缘礼的手除掉辛洛,他竟然自己作茧自缚。”
永安君缘礼一进会元殿,还没来得及给君王复利行礼,就被君王复利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
“父王,儿臣惶恐。”缘礼一脸委屈,来的路上他猜到了可能是因为昨日奉国寺的事,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传到他父王耳朵里,他还没来得及准备对策。
“奉国寺行刺,谁给你的胆子?”君王复利一脸怒气,两条粗壮的眉毛对视着,挤成了一个倒“八”字。
“儿臣该死,儿臣并不知情。”王族里长大的孩子,通常都有着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固执和狡猾。
君王复利一抬手将家兵的自服书甩到了缘礼脸上。
“还敢信口雌黄,这是你府上家兵的自服书,要寡人一一读给你听吗?”
“父王息怒,”永安君的腿像被抽了筋,都没看到他动,他就已经跪在地上了。缘礼还在心里想着一大堆的开脱之词,没有证物质证时嘴硬,抵赖不掉时,他还是想着推脱,要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才行。
“去青莲岗吧,既已分封,就好好待在封地。”君王复利见多了兄弟间的尔虞我诈,他既没有给缘礼辩解的机会,也没有分毫犹豫。
“儿臣,谢父王。”缘礼咬着牙,低头行完礼后退出会元殿。他心中悲愤交织,去了封地后,就再也没有向上的路了。
“大王,对永安君会不会太残忍了?”剑洪看着缘礼因咳嗽而佝偻的背影,心中有些感慨。
“寡人最不喜王子与百官营私结党,所有营私结党都是意欲谋反。更何况是缘礼,此时心慈,会后患无穷,缘礼他私心太重,难以秉公持正,虽表面不参政事,但私下比谁都热衷。”君王复利冷眼看着缘礼慢慢变小的背影,缘礼被看不好的原因也很简单,起因五岁时的一幅画。同在讲义堂,星宿让他们二人各作一幅画,缘遥画了一幅蓝天白云绿树的山水简画,画面干净,事物清晰,连着色都规规矩矩,不会越出边线。而缘礼满满的涂了一张纸,但不知画了什么,君王复利看了缘遥的画大喜,直夸缘遥内心纯净,说缘礼的内心比缘遥复杂。生在王室,心思沉重之人,连当爹的都要防,更何况他的兄弟们。“让缘礼去封地,信安君才能离京啊。”君王复利转身时自说自话,如今西夷之乱也平息了,收回领事林的玉矿山,国库丰盈,兵力充足,不怕信安君有异心,而信安君一直都留在京城,这些年为他积攒的名望和声望,让君王复利感觉到了压力。
“大王,下个月就是嫡王子国婚了,嫡王子也回宫了,要不要修整一下江波殿。”剑洪的心今日突然变得柔软,看到缘遥受伤、缘礼被赶去封地,君王复利又在为武安君和成安君择选婚约,又想到他看着长大的缘遥,十三岁便一人扛着他头顶的天空,十五岁上阵杀敌,又因病离宫四年,这八年他走得艰难。
“国库里哪里还有闲银子修整江波殿。”君王复利脸色也变得难看了。
剑洪不再言语,他想到了刚过大祭的索加王后。就在她过世的前一晚,她在英仙宫召见了剑洪,她眉梢眼间隐露皱纹,脸上却有了中年女子的娇美。乌黑如泉的长发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籫起,发髻之上插一支珠钗,红黑相间的拖地长裙,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米色花纹,剑洪第一次见她,还是在她与君王复利的大婚上,那时的索加,很年轻,坐在君王复利身边,面庞白皙,樱唇凤眼,她的鼻梁挺拔且不失秀气,长发披在背上,用一根红色的丝带轻轻挽住,看上去既秀美又英气。直到现在想起,剑洪的嘴角仍不经意间会被一丝微笑牵动。
“世上哪有让一个嫡子安然活着的道理?趁还没有扎根,斩断他的触须是唯一能保护他的方法。”索加王后的语气比剑洪还要冷,说完后,她眼角流下了泪。她似乎能预知到自己的死亡一样,才找来剑洪将缘遥托付于他。
早朝时,内史只宣读了永安君离京回封地的御旨,对永昌侯王衍刺杀镜云阁一事只字未提,王衍低着头,脸上现出一丝阴冷的笑,他一抬头,一脸谦逊地看着君王复利。站在左侧的邓荣看了一眼王衍,他脸上掠过一丝吃惊,“还真是遮掩过去了。”邓荣没有去看坐在龙椅之上的君王复利,君王的立场岂是百姓能懂读的,邓荣都不懂了二十年,这一次他也不打算去懂,他多看了几眼王衍,心中既气又无奈,老练的王衍出招越来越犀利了。
永安君缘礼接完旨后也气愤地瞪了王衍一眼,想想王衍跟他说的“放长线钓大鱼”,现在他成了鱼饵,被王衍吞掉不说,还被他父王彻底抛弃了,退朝之后,他连招呼都没跟王衍打,就愤然离开武仙宫了。
走出武仙宫,杨轩笑着走到王衍身旁,“太宰大人。”王衍刚才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看到杨轩,脸上立刻如春风拂面一般,挂满笑容。
“太保大人几日不见,红光满面,可是府上有喜庆之事?”王衍气定神闲地应着杨轩,总是这么随和,笑意自然。
“哪有什么喜庆之事,不过是京城的气候养人而已。”杨轩笑了两声,眼睛都快笑没了,缘礼一离京,王衍这几年的心血都打了水漂,刚才在武仙宫大殿内,杨轩已经在心底算计了一遍。
“都是些皮糙肉厚之人,对环境从不挑剔。”王衍奉承着杨轩。
“京城宜居,却不是适合所有人。”杨轩总是藏不住自己的尾巴,稍有点儿春风得意,便能耀武扬威。
“庶人自然应该也待在京城,家门不是贵族,既没有士大夫的理想,也没有士大夫的器量,待在京城好好学学,不是坏事。”王衍不露声色地连杨轩祖上三代都一起骂了,将对杨轩几年的不满都写到了脸上。
“告辞了。”杨轩感到受了羞耻,愤怒而走。
“大王不处置永昌侯吗,廷尉司可是把物证都带来了。”回到会元殿时,剑洪问了一句。
“哪里是物证,怕是奉国寺到处都是王家的梅花银钱了。”君王复利大笑了两声,剑洪的眉头拧了起来,他没有听懂君王复利的话。“放着就好,王衍虽擅权谋,不为百官所喜,但他是用来平衡朝堂的一枚棋子,正是有了这种人,才不需要寡人绞尽脑汁去分化权利,这些人已经帮寡人想好,寡人可以安心地做个守成之君。”今天的局面,正是君王复利想看到的,那些不欢迎他的怀姓九宗有一半已经被他杀光了,九宗在被他大开杀戒地灭了四宗后,根基已不稳固,留着他们,只是一个摆设,既给百姓看,也给祖宗看。他的江山实质是已经与贵族绑在了一起,君王复利很早便明白了,朝堂之争,归根结底都是利益之争。如今贵族、四宗和寒族三方之争,受益的是王族,他正好有机会将王权巩固。君王复利心中高兴,邓荣回京已初见成效。
奉国寺的刺杀被君王复利含糊过去了,邓汉炎一天都闷闷不乐,辛洛是嫡王妃,屡次遇刺杀,看来,她并不重要。既然不重要,为什么又要调令虎贲军来守奉国寺?他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想一走了之。可看到镜云阁,他的拳头慢慢松开了,镜云阁的这个女子,是军令,就算没有这份军职,他也没办法放任不管,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对这里一无所知,却处处以身犯险。
信安君刚回信安王府,龙布就来了。龙布走路带风,一眨眼的时间他已经走进信安王府,进了正屋。
“君上,查到了,昨日在金渡镇的人是安国公派的。”失了圆满堂,信安君对龙布的红楼倚重有加。
“连自己的亲外孙都下手?”信安君抬头看了龙布一眼。
“应该不会错,安国公府的管家从昨晚出去,一直到今日才回府。”
“继续留意。世子还在京城吗?”今日在朝堂上听到了缘礼回封地的御旨,信安君又开始心慌意乱,怕是很快会落到他头上,半个月前,他想回西南封地避嫌,现在,他反而不想了,人的想法总是一日多变。现在,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这件事上,又想到了狮岗城的炽烨。
“听说已经回西南了。”龙布并不关心炽烨的行踪,从上次他与炽练派人在路上截杀他之后,他对炽烨还是有些忌惮,没事尽量不去招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