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了信陵君,局势又风平浪静了。这场风暴来得太猛,却去得突然,缘遥的计划也没有实现。信陵君之死,让原本的局势也变了。太师桓杨被释放,官降一级,长风世子被降爵位,削了左卫军的兵权,左卫军的兵权落到了杨轩手上。
“殿下,下臣对北冕国、对江波殿,都不敢有不臣之心,真相永远不会被掩盖。”在武仙宫前见到辛彦之,太师桓杨谦卑地躬着身子,不计前嫌地向嫡王子缘遥献着殷勤。躬身行了礼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桓杨不仅能躬下身,还能有如沐春风的笑脸。打掉信陵君,是桓杨希望的。兵权虽然没有按他计划的落到宝泽殿,落到缘熠外祖父手上,对桓杨来说不好不坏,就像本来是去摘西瓜的,西瓜没摘到,顺手摘了个桃子,总之,没有空手而归。而且,信陵君与太傅星宿熟识,也是天宿厅的忠实支持者,如今被除掉了,也算是缘遥烧了自己家的后院。
无论怎么看,这一局都是缘遥输了。辛彦之心知肚明,从一开始供出信陵君,桓杨就是冲着长风世子手上左卫军的兵权去的。“太师言之有理,可是府上术师所言?”
一路走来,辛彦之见过大风大浪,变得更加沉着了,也辨清了这宫中形势,桓杨是缘遥日后想要打掉的人,现在,他们手上有他养术师的证据,但这些证据都不能拿来跟桓杨讲条件,但可以告诉他,太师府的事,江波殿都知道。
“下臣不懂殿下所言。”
辛彦之与桓杨站在武仙宫大殿外,辛彦之看桓杨的眼神让桓杨不寒而栗,缘遥镇定自若地看向自己,似胸有成竹,到底他掌握了多少实情,桓杨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出来。桓杨冷静地附上笑脸,装听不懂。就在刚才,他还在暗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缘遥就是那只黄雀,他究竟知道多少?
“可惜了,左卫军的兵权。辛苦了。”
辛彦之没有解释也没有一句废话,只跟桓杨说了一句话,连敬称都没有,其余的,他让桓杨自己想,任何担心和疑问,都由他自己去猜。他并不急于马上清理桓杨,缘遥不动桓杨,是因为他没有能到桓杨的力量,辛彦之不动桓杨,是因为他想全力周旋太子之位。现在,他已经能独挡一面了,如真的缘遥一般站在这北冕城堡的最顶端,也感受到了高处不盛寒,他怕掉下来。他突然想起,这些天都没有在江波殿看到星宿,一直奉劝他不急不躁、凡事勿查勿究的太傅星宿,这些日子在忙什么呢?辛彦之想到风平浪静的天宿厅,反而全身毛孔都在冒冷汗。
“有查到太师府内巫师所谋之事吗?”辛彦之转身问身后的谢冲。
“毕月去查了,太师府内无巫师的任何踪迹,目前也没有任何线索表明,还有,殿下已经停止了此事。”谢冲悄声向辛彦之汇报着,这件事在毕月第一次汇报时,缘遥就已经切断了,追查太师府内的巫师,与刺杀这件事没有太大关系,只是枉费精力,缘遥不会在不相干的事情上花费时间和精力。
辛彦之不语,下这个命令时,全凭他心直口快,抢在了缘遥前面说话,看来,能真正说了算、操纵全局的依旧还是幕后的缘遥。辛彦之惊出了一身冷汗,明明,上一次在闹市刺杀他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王恒的人,而这一次,是桓杨从中作梗,不仅没能严惩王恒和缘祁,还致使长风手上左卫军兵权落到了杨轩手上,缘遥却两次都能忍下,是什么样的人,二十出头的年龄,却有如此城府,看来,他心底想的远比自己想得多、想得远,辛彦之觉得,以后在缘遥面前,他要少说话,缘遥的心思远在他之上。身在王族,皆是能忍之人。
“吾不在的这两日,可曾有人进来过?”桓杨一回府,就叫来管家和自己的两个的儿子,眼下,他着急的是养术师一事。
“有三个黑衣人进来,小僧这两日已经撤掉所有法坛和祭器。”既然桓杨这样问,肯定事出有因,每一个术师都信奉因果。
“缘遥已经发现了。”这个消息比信陵君死在廷尉司大牢里还要让人震惊,在冬日晚上,吓得景松一头的汗珠。
“接下来该怎么办?”
“勿需惊慌,缘遥定没有掌握真凭实据,做好你份内的事就好,从今日起,法师还是要小心谨慎。”跟景松比,桓杨淡定多了,他的淡定是经年累月积攒出来的,因为缘遥不动声色的威胁,他正好可以视而不见,再沿着缘遥铺好的台阶下来,缘遥的威胁恰恰提醒了他。
“父亲,在你被带走的那日,辛洛王妃和五殿下也来过府上。”桓安提醒道。
“可有说什么?”
“王妃辛洛?”桓杨抬头看了看桓安,又将目光递到管家景松身上,后宫之中的内室出宫到一个京官府上,这是少有的事,而且,还是嫡王子的王妃。桓杨的脸上挂满了警惕。
“五殿下送了些安神的香过来,没有说其他。”桓安接着说道。
“大概是五殿下为了避嫌,才与王妃娘娘一起出宫。”管家景松替王妃辛洛解释着。
缘熠在宝泽殿听到信陵君死去的消息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武安君也不过如此。”他撇了撇嘴,不满意缘祁的这次表现,既不能咬住桓杨这只老狐狸,又不能挡了缘遥的太子之路。当缘熠在夏训口中听到缘祁调令骁骑军时,他就隐约猜到,刺杀缘遥跟缘祁有关。缘熠跟缘遥不一样,缘遥离京四年,对北冕国内的形势了解还是差一些。缘熠一眼就看出来了,缘遥却在吃亏之后才相信,凡事没有巧合。
缘熠开始急了,缘祁与敏安婚约之事也按他的计划实现了,但他高估了缘祁的能力,缘祁虽然娶了敏安,并没有发挥实际的作用,还是武夫的行事风格,一言不合就杀,没有用文官的方式,在朝堂上慢慢打压缘遥,再这样等下去,江波殿可能就等到了太子之位,那个时候要送王妃辛洛出宫几乎不可能。让缘熠庆幸的是,朝堂议储前一日,他父王病倒了,是天意,也是他所希望的,他怕他第二日在宝泽殿醒来,他父王上朝的第一件事就是追究武安王府当日对他的行刺。现在来看,他父王病的太是时候了,虽然被杨轩和缘弘趁机把持朝政,但与追究刺杀这件事比,其他都是小事儿。那些曾经在武仙宫议储时大热的太子之位人选,一下子被冷冻了起来,现在,大家不再一心对付缘遥了,都开始变得温吞。
情况再一次被缘熠料中了,大家将空出的精力转嫁到缘弘身上,缘遥一下子被遗忘了。朝堂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火力永远只集中对准一个人,他们看到的并非是这个人,而是这个人所带来的权势,以前是缘遥,现在是缘弘。
走出武仙宫,辛彦之并没有回江波殿,而是带着谢冲先去了天宿厅。刚来江波殿时,辛彦之最怕谢冲,现在他反而觉得,谢冲是最好用的,一身武艺,有着贵族的孤僻,不会到处说三道四,又没有水月机警,他让谢冲在门外等他。
“殿下……”星宿坐在法事桌前已经感觉到他的气息,起身行礼。“前日遇刺之事,下臣已听说,殿下身体可安好?”星宿昨日已在七星台看到了天象,天象上东方有灾象,紫微星主灾,躲不过。
“太傅挂牵了,本王无事。今日来,是想问问龙龟玉石。”昨天铃儿去江波殿时,辛彦之在她的身上又看到了龙龟玉石。上一次在白莲池旁时,她也看到铃儿手里抓住的龙龟玉石,他现在有些搞不清了,铃儿到底是谁?武安王府行刺君王复利的那柄银刀,他第一次去镜云阁时就在铃儿的桌子上见过。缘遥说,北冕国有两块龙龟玉石,一块君王复利赏赐给了江波殿,另一半赏赐给了狮岗城之战有功的邓家。在邓府,他没有办法直接问邓汉炎玉石的事情,只好跑来天宿厅问。
“殿下想问什么,不妨直接说。”这两日,星宿也病倒了,他连去江波殿的力气都没有,身子像一团破败的棉絮,既抽不出丝,也没有应该有的温度。
“据本王所知,江波殿的龙龟玉石,是辛洛带来的,事无偶然,辛洛成为王妃也是因为龙龟玉石吗?”辛彦之想趁缘遥无暇分身之际,他先行一步,用手上的王权压制一下星宿。
在缘遥身边,辛彦之首先学会的是防御,他质疑身边所有信息,像刺猬一样,缩成一团,将自己包住,也拒绝别人对他的好。
“玉石并无奇,佩戴只是为养身养心,减少急躁,多些祥和宁静。”
“真正的辛勖之女在哪里?”辛彦之的眼神变得尖锐,瞳孔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