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学谨给父亲请安。”
“谨儿不必多礼。”
凤学谨温如水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温情,他轻笑着:“父亲今早叫我来书房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吩咐?”
“唉……”凤丞相长叹了一口气,将几张信纸递给他,说道:“关于白小姐的死……”
“我知道……”少年的眸中看不出情绪,不知是在隐忍还是在叹惋,似乎他一直都是这么温柔,没有过脾气,此刻的样子令人心疼。
“父亲知道你和白小姐之间……交情甚好,只可惜,白小姐在一个月前就已查出身患久治不愈之症,想来是经受不住打击,便……”说到这里,凤丞相又是一阵阵叹息。
“父亲,”凤学谨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夹杂着不可思议,“这话是何意?”
沉默片刻,他又自语道:“父亲的意思是——白小姐的死是……自尽?”
“嗯。”凤丞相没再多说什么,起身沉沉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凤学谨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喘不过气。他不明白,傅修初为什么要承认白小姐死于他之手?
凤丞相:“我记得……傅家的那个独子……名傅……”
“傅修初。”凤学谨缓缓道。
凤丞相:“是,我记得你和他之间有过交情,可是真的?”
凤学谨抿了抿唇,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是朋友吗?倒也不算。
他语气犹豫,缓缓开口:“姑且算是朋友……”
“嗯。”凤丞相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说道:“父亲还有一事要办,你先回卧房吧。”语毕,凤丞相匆匆离去。
“是。”凤学谨拱手道。
回到卧房,凤学谨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几张信纸,一张一张地翻看,从头看到尾,一字不落,他的心一颤,瞬间瘫软在了地上。
温热的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在了那几张带有墨迹的纸上,墨水晕染开来,染糊了一片。
为什么……为什么……
凤学谨死死地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身体却颤抖个不停,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在被挤压,好痛。
为什么傅修初要骗他?!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瞒着他?究竟是为什么啊……
白小姐的死是自尽,那日傅修初随傅老爷子去白府议事,恰好亲眼目睹了白小姐自尽。
白小姐想用一条白绫上吊自尽,不料却被傅修初撞见,傅修初当即阻止了她。
没想到,白小姐自尽心切,实在是承受不住一切,于是便抽了把短刀,想要用这把刀结束自己的生命,却再次被傅修初阻止,最终两人在一番的争斗中傅修初不幸被刺伤了腹部,而白小姐也用一把短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傅修初极力挽回,可却无能为力,他亲眼看着白小姐在他的面前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
等到下人发现这一切时,傅修初已经离开了,带着伤一步一颤的离开了白府。后来经白小姐的贴身侍女所说,白小姐原先就有自尽的想法,现在也算是一种解脱。
随着真相一步一步被揭开,就像荷花慢慢浮出水面一样,但在岸上的人却不知道,浮出水面的那朵荷花是否是自己想要的那朵。
凤学谨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滴又一滴地滑落下来。
原来竟自己误会了傅修初,明知道越是不解释,误会越深,可他偏偏又是这样的性子,你让他往东他偏要往西,非要和你拧着来。
这些年来,自己当真是一点也不了解他,却一直又自以为是地确信他就是一个十恶不赦、骨子里劣质的人,可究竟又是什么时候他给了他一种这样的错觉呢?他想不明白,也再无精力去想。
他真的好傻……
现在真相已浮出水面,凤学谨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体站起来,扶住桌子,一步一步地朝外面走去,嘴里喃喃着:“傅修初……”
他坐在椅子上,右手扶着额角,垂眸喘息着,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傅修初,也深知自己曾经的做法有多么过分,现在竟变得胆怯了起来,不敢面对真相。
突然,他的眸中映出一道人影,那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他脚边,跪在地上大喊:“求凤二少爷救救少爷!”
紧接着,又有侍卫冲上来行礼:“二少爷恕罪,此人擅闯丞相府,没拦住。”
凤学谨心中一惊,他扶起跪在地上的人:“别着急,你家少爷是何人?”
那人道:“我家少爷是傅修初,凤二少爷,我家少爷快被打死了,求你救救他!”说着,那人又激动地拉住他的衣袖,仿佛是拽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凤学谨恍然失神,嘴唇微颤,顾不得腿软,直接向外飞奔而去。
侍卫在他身后喊,他也没听清是什么。
此刻,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名字——傅修初。
*
与此同时,傅府。
傅老爷子倒是气得不轻:“傅修初!你给我跪下!”
傅修初被人强压着跪了下去,他低着脑袋,一言不发,丝毫没有认错的态度。
傅老爷子揪起他的领子,吼道:“你现在真是长能耐了,怎么,你是不是觉得你现在特别的英雄?!啊?毛都还没长齐,逞什么狗屁能?!”
傅修初依旧是一言不发。
“今日我便告诉你,你这个样子,是在拖全府下水!不然你认为当年我为何要告官回乡?做自己的生意?”傅老爷子掐起他的脸,“你是认为我在朝廷上不受重用?还是认为别的什么?”
“我没有。”少年一字一顿道。
“胡言!!!我为何告官回乡?你当真是一点也不清楚吗!朝廷上那些兴风作浪的大臣杂乱众多,稍有不慎,都将是万劫不复!你真的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傅老爷子气得青筋暴起,恨不得将他掐死,又介于这是他的独子,便一直没对他动手。
“我没错!我保护自己的朋友又有什么错?!!”傅修初眼角腥红,反驳道。
“好,好……”傅老爷子冷笑,“既然你不知错,那我便打到你知错!”
“来人,给我绑起来打……”男人突然顿住了,嘴唇微微发颤,艰难道:“八十大板……”
傅老爷子纵然是不想打他,却又不能让他这样无法无天,甚至拖累全府上下一百多号人。
从小到大,傅老爷子对他宠爱有加,从来没有动过他一根手指头,可这次,事关朝廷,他又不得不这么做,必须要让他长长记性。
凤丞相是什么人物他还能不知道?一国丞相,国君的左膀右臂。白大人又是什么人物?朝廷重臣,治理国家政事。
两方没有一个是傅家能惹得起的,而傅修初倒好,淌了这滩浑水,还想要背起骂名,替别人负罪,认为这是一件荣光大事,简直是奇耻大辱!
傅老爷子转过身,负手向内室走去,没再回头。
傅修初被强硬地绑在凳子上,他冷笑着,是啊,从小到大父亲都不曾动他一根手指头,这次他竟然为了一个厌恶他的人而淌这滩浑水,不惜任何代价,实在是可笑。
为了凤学谨,他真是疯了,疯了……
随着一个大板又一个大板结结实实地落在身上,傅修初硬是咬紧牙关,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声不吭,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还会闷哼一声,但绝不喊疼,八十大板打在身上,哪有他的心疼啊?还不及这万分之一。
一刻钟后,五十个大板已经结结实实地落在了他的身上,衣衫被血染红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傅修初疼得脸色发白,神情恍惚,可依旧是一声不吭,手心里已经被攥出了血,顺着指尖缓缓滑落,可耐不住心如刀绞,疼……可太疼了……
温热的血液一滴又一滴地掉落下来,板子却还未结束,又是一大板落下。
“唔……”傅修初痛呼出声,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在这关键时刻,凤学谨拼命闯了进来,大喊:“住手!”
朦胧中,少年好像看到了他的心上人,美得像梦一样,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笑,是幻觉吧,真是太讽刺了,终究,他还是没能放下他啊……
他的眼眸一转,彻底失去了意识。
“傅修初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凤学谨的泪水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他握着他的手,一次又一次地在他耳边呼唤,终是得不到回音。
傅老爷子一见凤学谨便想到了傅修初所做之糗事,怒火烧心,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命令道:“都不许停!不打够这八十大板不许停!若有人要来护着,那就连他一起打!”语毕,傅老爷子拂袖而去。
侍卫们一听便秒懂了其中的意思,于是又抄起板子打了下去。凤学谨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扑在了傅修初身上,死死的护着他,硬生生替他承受了接下来的二十大板。
凤学谨没挨过板子,现在却觉得,这板子打在身上都是刺骨的疼,比他想象的要疼太多太多,不敢相信傅修初是怎么挺下来的。
八十大板打完后,凤学谨的衣摆上也染上了血红,他艰难站起身,将傅修初的胳膊挎在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说:“别担心,我带你走……”
侍卫要拦,看着他们被血染红的衣摆,却又无从下手。凤学谨态度坚决,强硬地带走了傅修初,侍卫没再拦,任由他们去了,事情才得以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