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朝安被关入大牢后,赖美玉想要离开陈家,走之前愿意给王印梅些银子,王印梅拒绝了,也没追究她与人私通的事,将文书还给了赖美玉。
赖美玉收拾了一下财物,带着孩子去找了席澍。席澍喜不自胜,按照赖美玉的吩咐,先去衙门将文书改了,彻底成了良籍,并把女儿改姓赖。
席澍曾质疑陈家为何肯把孩子给她,又问她为何要给女儿改姓,赖美玉只淡淡道:“陈家自身难保,姐儿只是个女孩,留着她做什么。既然已经离开陈家,也就没必要用陈姓了,以后要跟着我生活,当然要姓赖。”
她并没有把孩子的真实身份告诉席澍,只催促着席澍快些将她带出来的财物卖掉,换成银票。
赖美玉带着女儿在席澍家中盘桓了一阵子,待文书办好,银票也都到手了,她给席澍留下一张银票,趁着他去衙门,悄悄走了。
席澍下了衙,买了些吃食回家,进门却再也找不到人,只看到桌上一张银票,旁边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珍重”。
席澍失魂落魄,他不知为何赖美玉要走,这些日子他竭尽全力在对赖美玉母女好,也没有嫌弃她带着一个孩子,她为何还是走了?
赖美玉带着妍姐儿去了扬州,换个新地方,开始新生活。
她手里有钱,又有了新身份,只说自己是丧夫的,带着孩子过活,谁也不会穷根究底。她在扬州城买了一处小宅子,请了一个帮厨,买了一个奶娘照顾妍姐儿。
等日子安定下来了,赖美玉着手做起了买卖。她旁的不说,对于女子装扮一事极为精通,开了一家胭脂铺,不仅售卖货品,还教授客人如何能画出更漂亮的妆容,很快在扬州城闯出了些名声。
陈朝安被判斩首的公告沿着长江贴满了,赖美玉看到布告的那日红了眼眶。这个男人对她虽然没有一丝爱,到底也曾护了她一阵子。何况自己还给他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她与他有愧。
行刑那日,赖美玉坐了船带着妍姐儿去金陵给陈朝安送行。拥挤人潮里,陈朝安没看见赖美玉,赖美玉也没当回事,自己心里明白就够了。
几年后,妍姐儿渐渐长大,出落的玉雪可爱,一双大眼睛确实是随了席澍的。赖美玉的胭脂铺也开了两家,生活不愁。
有不少人看中赖美玉,前来说亲,有要她做填房的,有要她做正妻的,她都推拒了,只说要为夫守节。
“儿啊,你记住了,这世界上,除了自己,谁人也靠不住。”
夜晚,赖美玉躺在妍姐儿身旁,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蛋,喃喃自语着。
她曾经寄希望于席澍能赎她出去,给她一个家,席澍躲了,她被迫给张老大人做了外室;
她曾寄希望于张老大人能护着她,让她过几年安稳日子,张老大人不到一年就死了,留她面对张家的虎狼子侄;
她曾寄希望于陈朝安与她生儿育女,好歹落个下半生安稳,短短四年,陈朝安犯了事,陈家从此落魄。
赖美玉怎么还能再信席澍一回呢,这世间最易变得就是人心,他既然逃过一回,自然能逃第二回。从前自己总是寄希望别人,活到现在才明白,只有自己才靠得住。
这日赖美玉的胭脂铺来了位大主顾,买了不少好东西,点名要赖美玉过来帮她化妆。
赖美玉细心帮那女子化了妆,夸她天生丽质,便是扬州城也少见的好颜色。那女子脸上露出些许得意,走的时候赏了赖美玉一块金锞子。
待那女子走后,赖美玉才从掌柜得嘴里得知,女子是扬州卫指挥使汤冲汤大人的妾室,听说最为得宠。
赖美玉没说什么,心中暗暗叹息。当年汤冲为了娶林家那位表小姐,连王家四姑娘都不要,为了让父母同意婚事,拼了命去考武举,听说婚后也是蜜里调油,让人艳羡。不过短短六七年,竟已变了模样。
想想也不出奇,那汤冲原本就是浪荡子,哪有多少浪子回头金不换?不过是浪子短暂歇一歇,歇够了,还继续浪罢了。
过了些时日,汤冲那位妾室请了赖美玉上门,原来她有了身孕,又不想容貌憔悴引得夫君不喜,请赖美玉帮着调配一些孕期也能用的胭脂水粉。
赖美玉就介绍了几款没有添加铅粉的胭脂水粉,又说了些护肤心得才告辞出府。
经过花园时,赖美玉远远瞧见七八个人簇拥着一位华服妇人走过来,她认出那人就是曾借住陈家的林表姑娘。
她的五官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脱了原有的稚气,多了几分雍容之姿。
想想也不奇怪,汤冲如今已经是三品大员,掌着扬州一地的卫所,林蕴作了几年官夫人,气势上来了也正常。
赖美玉很快收回目光,跟着下人离开了汤府。
她听说林蕴生了一儿一女,想必过得不错。看她的样子,应该并没有沉溺在那段疯狂的爱情里,为夫君变心而伤怀。
林姑娘果然是个聪明的,她知道怎样让自己过得舒服些。
出了汤府,因见着林蕴了,赖美玉不由想起了一些旧人。
她让人打听过了,陈朝安出事后,朝廷查封了陈家所有的田产、住宅、铺子……她原本以为陈家家大业大,就算要赔苦主些银子,总还能给王印梅母女留下些。
却不料陈朝安犯下的事实在太多,衙门里手又黑,王印梅只带了些日常用品出来。她带着旻姐儿去了王家,事情平息后,又带着旻姐与秦夫人住在一间不大的宅子里,有王家的照拂,过的还不错。
杜蕊嫁了人,是锦衣卫一个总旗,两人已经生了一个孩子。
至于席澍,听说他离开了丹徒,不知道去了哪里,赖美玉也没有再继续打听。
人生总会遇到很多人,有的刹那交错,有的纠缠一生,她与席澍,与生命的长河里,大概就是短暂相会,长久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