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年纪小，站在那里却不怯场，看着还挺讨喜。
不知是谁先提了一句演一曲，陈一逢转而看向她：“李诗年，你要准备一下吗？”
机会到了眼前，哪有让它溜走的道理。甘棠连忙应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甘棠的自信源于她能够完美复刻，而她需要的，就是在复制粘贴之上的精进。
陈一逢领着她到客厅里的钢琴边坐下，还不忘问她：“要什么曲子的谱？”
甘棠回答：“肖邦《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
在这么多专业人士面前演奏难度超高的曲子，韩芸不禁都捏了把汗，替女儿紧张起来。
做好准备工作后，几位老师都坐在沙发上或者椅子上。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钢琴上，与黑白琴键交织。甘棠调整好坐姿，双手轻轻放在琴键上，琴声响起，每一个音符都准确无误地落下。
乐章初启，在寂静中激起层层涟漪，随着音乐推进，旋律逐渐变得激昂起来，厚重而有力的音色中，含着如同狂风骤雨般猛烈而狂热。在这激烈的狂潮之后，又渐渐回归平静，如同傍晚的微风拂过湖面。
一曲终了，掌声响起，甘棠侧首看向一旁的众人，眼中略带茫然。
“才16岁吧？弹得丝毫不错，节奏也把握得很好。”
“后生可畏啊。”
甘棠起身向几位鞠了一躬：“谢谢各位老师。”说完，她又看向陈一逢。
不是说其他人的建议不重要，只是对比起夸奖，她更想听听问题在哪里。
到全国赛阶段必然是人才济济，她的这些小聪明能不能派上用场尚未可知。她想要做好万全准备，就要攻克所有问题。
陈一逢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她，短暂的沉默后，缓缓开口：“是弹得不错，技巧上很到位。但是……”
这一个“但是”让人心中一紧，甘棠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手，等待着下文。
“但是，你的琴声里缺少了感情。”陈一逢的声音平静而坚定，“音乐不仅仅是技巧的堆砌，更是情感的流露。你在弹奏时，没有将自己的情感融入其中，所以听起来虽然完美，却缺少了打动人心的力量。”
得到这样的评价，甘棠是心服口服的。她在音乐鉴赏方面还没有经过系统化的学习，对于自己要弹奏的东西是什么、表达了什么，还没能产生认知和理解。没有理解，就不会有进一步的表达。
说她的弹奏是技巧的呈现，的确符合她现在的状态。
甘棠低下头，默默地反思着，要从什么角度来进行下一步的突破。
“老师，这孩子还小，您这也太苛刻了。”一旁有人笑了笑。
“你在她这个年纪，确实弹得没她好。”陈一逢白了对方一眼，“真当这孩子和你一样没天赋？”
“我那时候要是有她这水平，也不会把您气得够呛了。”
“知道就好。”
甘棠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微微松了口气。她算是听出来了，虽然陈一逢给她提了问题，但对她的水平还是满意的。
有这一层底气，甘棠至少不用担心冲不进决赛了。
甘棠陪着几位老师聊了会儿，得亏他们没让她再换个别的曲子弹一弹，要不然怕是会直接露馅。
韩芸和甘棠离开时，还没上车，就有一人从后面追了出来。
“两位稍等。”
甘棠停住脚步一看，来的是刚才就认出她之前得过全国赛里拿奖的那位。
韩芸见到他，惊讶地打着招呼：“赵老师。”
赵云舟快步走来，与韩芸寒暄了两句，又转头问着甘棠：“你现在的老师还是朱静？”
“是的。”甘棠应道。
“她这两个月出国了吧？”
“嗯，老师8月会回来。”
“那你这两个月的训练是谁在看着？”
“我自己练习。”
“糊涂。”赵云舟微微皱眉，“她就这么放着你一个人练琴？真是心大。”
说起来，这事还真怪不了朱静。
李诗年的钢琴确实练得不错，但在李晋眼里，这是她的附加值，在韩芸眼里，这是她的兴趣，没有人逼着她要把这件事情当成事业。
李诗年本人虽然喜爱钢琴，可为了学业、为了感情，总是不得已要将练琴的时间挪用出去。在同年龄段的小圈子里，没几个人能和她比拼，在大圈子里，以前还能靠着天赋胜人一筹，后来朱静则是看出她志不在此便不再强求。
包括这次全国青少年组的比赛，朱静提前了解过李诗年的意向，感觉到她拿奖意愿不强，便也没再多说。
此时，在赵云舟眼中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李诗年”。
甘棠心虚地抿了抿唇，讪讪笑道：“我有很多不足，之前只想着全国赛能挺进决赛就好了，没想过其他的……”
“朱静怎么把你教得这么不自信？你的水平只冲决赛实在浪费了。”赵云舟眉头越皱越紧，“你的技巧已经练得很好了，关键在于感情。我不知道这几年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或许，你可以去看看你前几年拿奖时候的状态。希望能在全国赛里，看到你更好的表现。”
他之所以知道她，是因为她拿奖那一年，他是评委。任何行业都有人源源不断地走进来，也有人垂头丧气地走出去，他更关注这些好苗子在青少年后期的发展。
因为刚才听到了她的琴声，他特意查了一下她这几年的发展，看到她参赛的频率不低，这才以为她这次去全国赛就是为了冲奖的。
甘棠微微一愣，赶忙说道：“谢谢老师提点，我会努力的。”
告别之后，母女二人上车。
韩芸刚坐稳，便拉过女儿的手宽慰道：“你看，这么多老师都说你好，你就别那么焦虑了。该吃吃、该喝喝，整天闷在琴房里算怎么回事。”
“嗯，我知道的。”知道自己这水平出去不丢人，甘棠当然也松了口气，她想到前两天手指头疼得那个劲……要是真这么练两个月，恐怕她也要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