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直至一阵带有些许血腥的春风吹来,木里图这才收回了目光,继而看向身旁站着的那道身影“千户,今天,是第七天了”
墨书点了点头,笑了笑“那谷,源两国的援军,快到了”
“千户,真就半点不忧心么?”
“为何要忧心,答案,不是早就注定了么?”
“答……”木里图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能说上来半句话。
最终,他微叹了口气“是啊,答案,早就注定了”
墨书看了眼前者,随之转过身,向后一跳,稳稳坐在了垛口上“说,你就没想过要是自己没生在这君王家,此时的你,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看来,这个问题不止我一人想过”木里图苦笑一声,接话道
“如果是这样,我应该会是一个樵夫,每天,粗茶淡饭,冷暖参半。
运气好些,娶个媳妇,生个大胖小子。运气不好,孤身一人,倒也不错”
“哈哈,咱可没你那份儿境界”墨书爽朗而笑,再道“咱想的是啥,那指定得媳妇娃娃热炕头儿,生四个小子!两个闺女!这日子过得才叫热乎儿!”
“为何要生六个?”木里图不解道。
“六六大顺嘛!”墨书放声答道。
木里图再问“那为何又是四个小子,两个闺女?”
“女娃子心事重,这有些事儿吧,不愿意跟她爹说。这小子多就不一样了,妹子愿意跟当哥的说,当哥的也能帮妹子出头不是”
墨书嘴角带笑,仿佛已经看到了将来身边那六个围着自己转的小身影。
“千户,我听说你在猛犸收养了个女娃子?”
“是啊,我给那丫头起的名,叫笑笑!”说到这里,墨书脸上的笑容再次浓郁了不少“有道是,有事没事多笑笑,指定能活九十九嘛!”
木里图同样挂上了抹笑容“这场仗要打完了,我倒是想去看看那丫头,听暗部的人说,那丫头可是淘的不得了”
墨书侧目“你木风的手伸的倒是不短”
闻声,木里图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不过也并未当作一回事。
放眼世间百国,哪个家门口还没几个别家暗探。且不论别的,纵是大月庙堂之上,谁也不敢说都是干干净净的人。
墨书扫了眼大月的方向,不免唏嘘感叹道“说起来,那疯丫头今年也该十二了”
木里图好似想到了什么,问道“哎千户,听说你家小子也快三岁了?”
“是啊,眼瞅着就快三岁了”墨书微舒了口气,嘴角处随之挂上了抹笑意
“前段时间刚收了封家书,说那混球小子天天跟在笑笑屁股后头,不是今天上房,就是明天揭瓦,那姑侄俩可算是找着伴儿了。
这不,前一阵子笑笑偷摸儿给那小子带到了文院里,趁着人夫子睡觉的功夫,姑侄俩差点儿没给人房子点喽”
听完,木里图爽朗大笑,不过却并没有多少意外。
回忆往昔,当初于北冥为质之际,虽说那时的墨书已经到了少年时期,但干的荒唐事却一点也没少过。
“殿下!急报!”
突然,自不远处一道身影跑来,两人皆收起笑意,几乎瞬间便被拉回了现实。
木里图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沉声道“说”
“是!”来报甲士单膝跪地,抱拳道“昨日夜半,六万募勇军行军路上于荆骨林突遭夜袭,六万人马无一幸免,全军覆没!
同时,由梧城,水城,安城等六城驶出的粮草部队皆遭袭,损失惨重!”
木里图脸色骤沉“前日五条粮道被袭,昨日新拓的六条粮道又被袭,怎么,那西云人是住在我木风大营了吗!”
“卑,卑职也不是这消息是如何走漏,甚至我方还不曾动作,对方便好像早有准备般提前设伏于前路”来报甲士深深俯首,就连喘气都不由收敛了些许。
木里图强压怒火“还有那六万募勇是怎么回事,就是六万头猪,洗干净脖子等着让对方杀,这一夜怕也杀不完吧!”
“那,那些募勇大多连刀都不曾摸过,敌骑只是冲杀了一个回合,六万人便该逃的逃,该跑的跑,甚至,甚至不乏投诚者”
原地,木里图双手叉腰,努力平复了一番后,这才摆了摆手,示意前者退下。
“行了,眼下这般局面,不是早就能想到么”墨书拍了拍木里图胳膊,对此并没有半点意外。
一群刚刚从民间募的乡勇,若要指着这些人打仗,或许顺风的时候还能添把柴火扇扇风,可要是身处逆境之中,不帮倒忙便是最大帮忙。
“这两日,也幸亏是有了不祥的帮忙啊”木里图深深吐出一口郁气。
毫不夸张的说,若不曾有如今的两万余不祥分布在木风腹地作战,光靠本土那大多都是以步卒为主的军队,完全就拦不住这些深入境内的敌骑。
……
随着次日的太阳升起,谷,源两国大军陆续抵达,先行到来的无疑是骑兵部队。
在援军的加入下,整个木风战场顿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日夜不休,厮杀不止
西境一十二城自战火烧起的那一刻,便从未停止过厮杀。
短短两日间,七座重镇先后告破,唯有五城还在苦苦支撑。反观木方腹地战场,烈度之强近数十年来都从未有过。
尤其在谷,源两国骑兵部队的加持下,方圆八百里沃野已然化为尸山血海。
人命,盛世下无比宝贵的东西在这里,在眼下这处杀伐场间却成了最廉价的东西。
放眼整个木风战场,连同百户级武官在内,所有人的存活时间平均只有半个时辰。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战场的烈度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愈发浓烈。
这已经无关乎木风一国一地之争,而是谷,源,滩三大战场之争,甚至可以说是整条征西战线之争。
……
木风腹地,某处河流边
近万木风国将士临时休整于此地,放眼望去,所有人都麻木不已。
或是几人相靠而坐,不知在想着什么。
或是擦着满是崩口的血刀。
又或者拆开血布,将那一处处发炎腐烂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山风吹过,那种伤口处凉飕飕的感觉会让人舒服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