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娜丝收了戚戚之态,蓦地言道:“我不要来世之报,你现下便好生报答于我。”
易逐云笑道:“姐姐这般深情厚意,我竟无以为报。若姐姐不嫌我粗陋,愿以这身许之。”
莫娜丝忽地立身而起,正色道:“我一片救你之心,岂有那等不当之念?你莫要再胡言乱语,莫要错会意了。”
易逐云心下暗想:“这婆娘究竟何意?可是在戏耍于我?”
莫娜丝款步轻移,袅袅娜娜,行至屏风后,着衣整衫,那屏风之上唯现一婀娜身影。细细瞧去,却见屏上题着: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知君用心如日月 ,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 ,恨不相逢未嫁时。”
易逐云虽于文墨之事不甚了了,却也瞧出七八分意思,笑道:“小贱婢,不想你竟要与那无痕生死相随。”
莫娜丝轻“啊”一声,笑道:“你这是吃醋了?”
易逐云道:“你听我这言语,可是吃醋的模样?”
莫娜丝笑道:“我瞧着却像得紧呢。你从何处看出我要与谁生死与共?”
易逐云道:“这屏上所书,‘事夫誓拟同生死’,不正是要与你丈夫生死一处么?”
莫娜丝啐了一口,嗔道:“你难不成瞧不出最后一句之意?”
原来她于诗文之道更是不通,只爱那“恨不相逢未嫁时”一句,便将这屏风置于此处。
此诗乃唐人张籍所作乐府《节妇吟》,讲的是有夫之妇为他人真情所动,终因已婚而拒之之事。
莫娜丝全然不懂,却还幽幽轻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蒙你这般深情,我委实感激。”
易逐云啧啧两声,心下暗道:“你这路数,莫愁对我用过不下二十回,哼,想勾引本公子,还嫩了些。”
莫娜丝又幽幽而言:“君乃年少英雄,我乃他人弃妇,承蒙君不嫌弃,只愿结为好友,却难做君之贤妻。望君体谅!”
易逐云笑道:“罢了罢了,怎样都行。”
莫娜丝道:“君可知晓,此处乃是张籍旧居。”
易逐云只觉她这般言语,颇为别扭,笑道:“好姐姐,你这是从何处学来这些酸文假醋之语?”
莫娜丝自屏风后探出头来,一头卷发如瀑垂下,白了他一眼,道:“你们这些汉人男子,不都爱这般调调?”
易逐云笑道:“谁说的?我本是一介武夫!你若有意,乖乖过来,让我好生疼你!”
莫娜丝自屏风后转出,身着一件红衫,薄如蝉翼,身姿隐现,赤足而立。
易逐云见她这般风姿绰约,心下暗念:“听闻少年爱俏妇,中年老年爱娇娥。不想我好似兼而有之,莫不是有那曹贼之好?”
正思量间,莫娜丝轻盈走来,笑道:“好,你既自称武夫,便让姐姐瞧瞧你有何能耐。”
说罢飞步向前,直扑易逐云而去。
易逐云张开双臂,欲抱她入怀,奈何铁链仅约两尺长短,只得又收了回来。莫娜丝笑嘻嘻的,双手疾如闪电,扣住他双腕。
易逐云双手被制,欲以双腿去夹她纤腰,怎奈脚镣铁链亦不过尺余,自是难以如愿。莫娜丝侧身一带,将他摔落床下,使的乃是摔跤之技。
易逐云重重摔在毯上,虽不觉甚痛,却也狼狈不堪,只因内力未复,又为铁铐所缚。
莫娜丝单手环腰,居高临下,嘻笑道:“还敢说大话么?”
易逐云心中一动,也不起身,四肢朝上,笑道:“你到这地上来,看我如何收拾你。”
莫娜丝啐了一口,掩口笑道:“你这副模样,活像个乌龟翻身。”
一脚踢在他臀上,蹲下身子便要去抓他旗子。
易逐云见她来势汹汹,双腿猛地一张,铁链哗啦作响,他以肘撑地借力,双腿与脚镣恰似一个套索,刹那间便将莫娜丝的头颅与右臂套入其中,双手急忙去抓莫娜丝左臂。
双腿一绞,“三角绞”之势已成。
莫娜丝脖颈与右臂皆被锁住,左臂又被他紧紧抓住,奋力挣扎,只双腿尚可活动,跪起身来,挣得满面通红,却也挣脱不得,心中又惊又恼。
易逐云笑道:“小贱婢,服是不服?莫要以为我内力未复,便可肆意欺我。”
莫娜丝略通摔技,虽说功力强过易逐云,却未料到对方近身缠斗亦有手段。
她本欲制住对方,不想对方竟会反抗,一时大意,以致吃亏。
此时脖颈处受力甚巨,竟是难以抗拒分毫,只觉头晕目眩,几欲昏厥,她脸颊涨红,艰难言道:“小……好……”
在这大力绞缠之下,连说话也艰难无比。
易逐云本无将她绞晕之意,只是生怕她果真要奴役自己,便想显些手段,让她晓得自己的厉害。见她这般模样,当下松开双腿,也放开她左手。
莫娜丝脱得困厄,长吸一口气,心中暗自惊惶,骂道:“臭狗,你方才竟是偷袭,不算数!”
易逐云满心警惕,双脚连蹬,身子在毯上不住转动,以防她近身再来摔打。
莫娜丝脚下不停,绕着他打转,寻机而动,几次试探着去抓他脚踝与锁链,均未得手,一时间寻不到机会,不禁有些着恼,停住脚步,哼了一声,嬉笑道:“臭乌龟,倒还有些本事,看我今日不好好收拾你!”
说着将红裙一撩,玉足便向他踢去。
易逐云骂道:“臭婆娘,再这般骂我,有你好受的!”
不经意间瞅见她裙下风光,忙偏头避开。
哪晓得莫娜丝瞅准时机,双手疾出,抓住他脚踝,双手翻动,又将易逐云摔趴在地,纵身一跃,骑在他背上。
易逐云双肘撑地,翻身而起,却见一条玉腿从腋下穿过,转瞬之间自己脖颈与手臂皆被锁住,动弹不得,竟与自己方才锁她的“三角绞”如出一辙。
莫娜丝甚是得意,双腿用力收紧,笑道:“小贱奴,服是不服?”
易逐云被绞得脸颊涨红,强笑道:“我服你个大西瓜。小梢普西,臭胡壳儿,看我以后怎么凿死你。”
莫娜丝也不知他骂些什么,浑不在意,双腿收紧绞势,嘻嘻笑道:“还敢不敢嘴硬?”
易逐云呼吸都有些艰难,道:“不……”
莫娜丝这才松开,笑道:“你上次说的,要用舌头让我高兴,现下便来吧!”
两人躺在毯上,喘着粗气,显然方才一番交手,各自都耗费了不少力气。
莫娜丝催促道:“快点,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可得算数。”
易逐云却哼起小曲:“姑娘姑娘生得俏,头戴小圆帽。腰里拽把草,肚里娃娃叫。遇着大旗子,凿得他两头跷。”
莫娜丝好奇道:“你唱的什么曲子?”
易逐云笑道:“此乃‘凿壁偷光歌’,是我们汉家的歌谣,你没听过么?”
莫娜丝道:“没听过,你再唱一遍给我听听?”
易逐云笑道:“你唱那屏风上的诗给我听听,我便再唱一遍。”
莫娜丝道:“我不会啊,你们汉人的歌谣,怪里怪气的,我听不习惯。”
易逐云道:“我唱的你倒听得惯?”
莫娜丝道:“你爱唱我就爱听。”
易逐云瞅准时机,猛地一个翻身扑上,右手直抓起旗子,狠狠向她凿去。
莫娜丝猝不及防,竟被他击穿,尖叫一声,又惊又怒。
刹那间两人再度缠斗在一处,直至莫娜丝斗得精疲力竭,易逐云方才罢手。
两人均觉畅快无比,终究是罢手言和,换了地上毯子,躺在地上闲聊起来。
莫娜丝笑道:“你说我会死吗?”
易逐云道:“方才老爷已饶了你,你死不了。”
莫娜丝啐骂道:“小贱奴,我说的不是这个。”
易逐云道:“你是说那断肠草?死不了的。”
莫娜丝沉吟不语。
他也不说情花在何处,如今自己内力未复,若是对方翻脸,只怕又要陷入困境。
忽听得外间传来一阵紧密急促的鼓声,节奏明快。莫娜丝翻身跳起,说道:
“你待在此处,莫要乱动。”
说着纵身跃至屏风之后。
只听那鼓声节奏齐整,渐近而后又渐远。好似鼓手们以此传递消息。
易逐云眉头一皱,心下寻思:“这可是蒙古军营用鼓声传讯之法?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莫娜丝迅速换好衣衫回转,套上黑色头巾,蹲下身子叮嘱道:“不许踏出这房间半步,也别弄出声响,乖乖的,否则咱们都得死。”
说着给易逐云套上一个绿盖头。
易逐云嫌弃地一把扯下,道:“给我换个白色的,不然大不了一死。”
莫娜丝笑道:“你还挑剔起来了。你自己在屋里找找,只要你不出去就成。”
说罢起身出去,将门锁上了。